第74章 番外 景唐(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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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影

遇见徐尽扬那一年春天,景唐九岁。m4xs.com

那年京郊的梨花开的极好。漫山遍野的纯白,如同飞雪蔽日,将原本翠绿的峨山尽染风霜。

那天景唐出游赏花时,却不慎跌入初春颇有些湍急的河水之中。那时尽管他平日里一副大人的模样,到底还是急了。出门时带的两个家丁,竟没有一个会水的。就在景唐在水中扑棱的时候,只见一个穿青色衣裳的少年突然从岸边扎进河中,快速地游到景唐身边,将他捞起。

景唐虽受了不的惊吓,却依然彬彬有礼地向那人致谢。可他抬头一看,对方竟也是个半大的孩子。彼时的徐尽扬年方十三,正是飞扬骄傲的年纪,也学着大人的模样作揖回礼。

即使这两人面儿上的做派不像是这个年龄的孩子,却不多时便打成了一片。

徐尽扬教景唐坐在岸边上看着,自己却褪去鞋袜,挽起裤脚来趟进水中。那河水清澈见底,偶尔竟能看见几尾活鱼在里面遨游。徐尽扬踏入水中,竟停在原地许久未动。他的眼睛像猎豹一般盯着水中的鱼,只一个电光石火之间,手中的轻剑便扎了一尾不大的鲤鱼上来。他挑起鱼给景唐看,脸上尽是张扬的笑意,如这春日里的阳光一般耀眼。

景唐在岸边看着他那灵活的身姿,将两只掌心都鼓得发红。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像一个普通的孩子一样玩耍。

“在下万恭府景唐,还不知兄长的名讳,今日蒙受如此大恩,改日我必登门拜访。”

“原来你是万恭伯的儿子?我叫徐尽扬,家在南昌。我父亲是南昌知府。我现在拜学在会殊馆。”徐尽扬脸上满满都是自豪,丝毫没有自觉矮人一等的模样。

“原来兄长是会殊馆的学生,敢问拜在谁的名下?”

“是惠清师傅。”

“你竟是惠清师傅的徒弟!”景唐惊喜道。

徐尽扬笑着说道:“惠清师傅见我虽是习武之人,但底子还不错,便收我教习兵法,并不学旁的东西。”

景唐点点头道:“听说惠清师傅从不教学生不擅长的事务,若我能有机会拜在他的门下,必是此生最大所得了。”

“若有机会,我让师傅见一见你?你会什么,我回去也好给师傅讲一讲。”

“那便太好了!我读过四书,家里的师傅也曾教过八股文。不过我不太爱那个,平日里写些诗词,还有些文章……”说着说着,景唐却低下了头。

“我父亲屡屡替我递了帖子进会殊馆,却总难得惠清师傅的青睐。今年我便满九岁了,届时若还不能进会殊馆,就只得跟旁的官僚子弟一同上太学了。”

“你且放心,师傅他平日里有些性子,最不喜你们这样的世族拿了礼物来将孩子们塞进来。不过我见你并不像燕京城里那些个纨绔,你回去将你写的文章和诗词一并拿给我,我也好替你举荐一番。”

“如此一来,便多谢徐兄为我奔波。”

“客气什么。我们在这遇见便是缘分,你也不必拘着年龄,我不过虚长你几岁,以后你叫我晋合便好。”

“晋合?这是兄长的字?”

“是了。”

“晋合,好字,好字。”景唐咧嘴笑道。

那一年京郊的梨花,是他此生见过最好的。

即使是景唐后来辞官隐退京郊,每一年都守着这漫山遍野的梨花,却也再不复当年的盛景。

会殊馆

会殊馆新址选在燕京城最为热闹的街区。原本燕京城郊,或是任何好山好水的地界,都比这里更为适合。可这会殊馆的主理讲师惠清师傅却不这么觉得。

他偏偏固执地认为,倘若心无旁骛,即使身处闹市也可修得真谛。

更重要的是,这位出世多年的奇人,只是因为黄粱一梦便准备立足朝堂,为这大明朝培养几个栋梁之才(足以颠覆朝局的混子)。

于是,会殊馆便在这熙熙攘攘的街市里辟出一块书苑。在这寸土寸金的街市,每一块土地都价值千金。

就在惠清师傅手下的讲师们都一筹莫展的时候,却看见惠清师傅不知从哪里捡来一块木牌子,墨笔一挥刷刷刷写了几个大字,便丢在了门口。

众人不由地凑过去一看,只见上书:“会殊馆诚心招募股东,头名股东可获得免试权。——惠清师傅”

单那落款潇洒写意的几个字,便已足够有分量了,更别说那木板上写的“免试权”!

惠清师傅作为大明公认的道法尊师,其修为境界被认为已远远超出凡尘之外。他门下的讲师也多藏龙卧虎,其中既有不世出的武学天才,在棋坛叱咤风云半生的棋圣,甚至还有教人口技的大师。

所以,若能入得他会殊馆门下,即使是做一个负责劈柴火的莽夫,或许在日后也得以成为锻造一行屈指可数的大师。

于是,还不到半天,京城的达官显贵便争相捧着金银珠宝踏进会殊馆里,希望成为会殊馆的第一股东,获得这头一份的免试权。

到了第二天以后,附近几个重镇的达官显贵听闻了消息,也急忙赶进京城来送钱。

没两天,会殊馆希望筹措到的资金,便早已超出了预期。

而京城里的人,除却那些砸了重金的达官显贵,剩下的都垫着脚尖想瞧那位头名股东究竟是谁。

于是五月初四这一日,紧闭大门许久的会殊馆终于放了榜——这头名便是当今朝堂之上的景太尉。于是这头一份儿的免试权,便落到了景太尉家的公子景唐的身上。

京城里的百姓得了这一消息,基本都是面面相觑,私下里头讨论着这景太尉究竟花了多少钱才夺了这头名。

事实上,连景太尉自己都不知道,其实真正让惠清师傅同意将景唐纳入门下的缘由,是徐尽扬的举荐。

就这样,景唐与徐尽扬成为了同窗伴读,在会殊馆里一待,便是十年。

这十年之中,两人同甘共苦,成为了莫逆之交。他们商量好将穷尽毕生所学报效朝廷,以护天下万民。

这十年也是二人蛰伏的十年。他们如同干枯的花骨朵浸入热茶中一般源源不断地吸收着水分,等待着揭开茶盖的人来,一举芬芳天下知。

故人西辞

终于,当他们在会殊馆待到第十一个年头的时候,他们终于等到了这个时候。

尚阳元年,新帝登基。

改朝换代,朝野上下一片朝气蓬勃,正是正当年华的好男儿施展本领的大好良机。于是景唐与徐尽扬,一个报名了文试,一个报名了武试,相约一同进入朝堂。

结局如同所有人预想的那般,这两位天纵英才的少年一个纵横文坛,自千百名进入院试的世家子弟和寒门学子之中脱颖而出,拔得头筹;一个在武试大显身手,夺得大明开朝第一位武状元的位置。

一切似乎都像他们年少的时候许下的愿望,这世界也仿佛是他们想象之中的世界。

可他们携手共进的梦想最终还是止步了。圣上一纸诏书,令新科武状元徐尽扬奔赴嘉兴关担任副将,而状元景唐则留在翰林院做理事。

徐尽扬离开燕京那天,景唐送他到西门外,就在长亭之中席地而坐,两盏好酒,为他饯别。

时值深秋,远山上的梨花落尽,光秃秃的枝丫犹显荒芜。

徐尽扬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大笑道:“阿唐,你可还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子掉进了水里?”

从便不苟言笑的景唐如今也褪去了冷若冰霜的模样,秋色在他脸上描下一层温和的颜色。

“自然记得。”

“可惜哟,为兄这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说起来,咱俩还没分开过这么久,以后有人欺负你子了,可没人替你打抱不平!”

景唐没说话,伸出手去为他又斟满了一杯。

徐尽扬又没等景唐开口,便再次一饮而尽。不知是不是这老酒太辣,他眼中浮现着点点泪光,咧嘴笑道:“我忘了,如今你是翰林院理事,正五品的,谁敢欺负你。”

景唐手里端端正正捧着的酒杯晃了晃,不心洒了两滴出来,落在地上溅成两片水花。

“晋合兄,此去千里,你戍守边疆,千万要珍重。我知你性情刚烈,可边境极易生变,万事一定三思后行……”

徐尽扬收起张扬的笑容来,凝神颌首,庄重地点了点头来,看着景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时日不早了,我该上路。阿唐,一切保重,我会经常寄书信给你……我不在京城,替我多看看师傅。师傅年纪长了,却总不愿外人陪在身边,一个人独来独往。”

“我记下了。”

迎着晨曦,那个风一般的少年飞身上马,给景唐和偌大的燕京城留下一个张扬肆意的笑容,便消失在了尘埃之中,纵马西去。

景唐无论如何也不会知道,这少年就这样停在了他最好的年岁,再也没有机会与他一同走过那长长的一生。

咫尺天涯

不出两年,景唐在父亲有意无意的提点之下,一路扶摇直上,官至兵部尚书。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徐尽扬,也因为两次一等功而被擢升为嘉兴关守将。

这两年间,徐尽扬一直通过书信传达关外一切轶事,从他休沐时发现的天鹅湖,到塞外一位美丽的牧羊姑娘,再到他新得的大宛马……景唐从不曾见过的那个世界就在徐尽扬的笔下活了起来,他一天比一天希望自己能有机会去塞外看一看,走一遍徐尽扬曾经走过的路。

从九岁相识开始,因为徐尽扬的存在,景唐枯燥乏味的人生才有了第一抹亮色。

透过那窄窄的一封书信,他仿佛觉得自己同时拥有了两个人生。

虽然一个被囚禁在牢笼里,可另一个却展翅飞翔,在一片自由的土地上生活着。

景唐想着,或许这辈子就这样也挺好。

也正是因为徐尽扬,景唐和父亲的关系也愈发缓和了。自从他步入朝堂之后,父亲对他的态度更是大大改观,平日里对他嘘寒问暖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景唐慢慢觉得,如今有了亲人和挚友的关心,或许是童年时的苦难都一一偿还到了他身上。

直到徐尽扬的信突然有一天却戛然而止。

阴阳两隔

从西域来的快马不过二十天便能将信由嘉兴关送往燕京城。可不知为何,连续四个二十天过去了,他一封信一封信地寄出去,景唐却始终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刚开始的时候,他以为徐尽扬忙于军务,抽不出时间回复他的信件。可时间过得久了,他心里隐隐不安的情绪愈来愈明显。

可燕京城中一片安宁,朝中更是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一切貌似平和的表征又使他暂时放下心来,耐心地等候着。

接着,第五个二十天过去了,第六个二十天过去了,徐尽扬还是没有丝毫回应。

他终于坐不住了,跑去询问自己的父亲,得到的回复却是:“军中尚无急报。”

可景唐却明明白白地感觉到,出事了。

等到第七个二十天的时候,一封带血的急报终于传入京城,带来的却是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噩报——

青海兵变,嘉兴关失陷,十三万守军全部阵亡。

当这消息传到太尉府的时候,正是深夜之中。深夜露重,有蝉鸣不绝于耳。

景唐正被梦魇着,陡然听见门外家人的呼唤:“少爷,有嘉兴关急报!”

他踉跄着,连衣裳也顾不得穿便奔去开门。漆黑的夜色之中,他听见家人颤抖地禀报着:“大少爷,嘉兴关急报,青海兵变,嘉兴关守军全体殉国……”

那一瞬间,周遭一片寂静,他连自己的呼吸声也听不见。他愣了半晌,自顾自道:“嘉兴关守军全体殉国?”

老管家担心地看着他,心翼翼道:“是……”

“那徐尽扬呢?”

“少爷…徐大将军以身殉国……老爷知道了消息,便让我连夜过来告诉您,您可千万保重啊……”

“徐尽扬死了?”

徐尽扬死了。

他最后那个张扬肆意的笑容印在他脑海里,竟镌刻成了永远。

良久,他终于回道:“我知道了。你下去罢。”

待老管家走远了,他这才踉跄了两步,双膝“砰”地跪在砖地上,向着徐徐西沉的月亮,久久地停在原地。月光在他接近完美无瑕的脸上勾勒出一层带着阴影的苍白,印照出一片晶莹的泪水。

出使西域

得到了这个消息,一向好脾气的皇帝难得地震怒异常,立即下令彻查事情的原委。

这一彻查,作为守将的徐尽扬自然难辞其咎。

可徐尽扬早已在半个月前战死,连尸骨都没有找回。皇帝面对这位英年早逝的少年将军,最终还是不忍追究其罪,只草草封了一个“忠武郎”了事。

朝野上下的唾弃之声,就如同当初这颗冉冉升起的将星初现时那般汹涌。

可是这些话,终究也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叛军很快便如同破竹之势继续东进,大明江山岌岌可危。

这时候,九鸩国师的临时想出的绝妙计谋成了挽救大明于水火之中的最后一线稻草,那便是出使西域,借兵回援。

可是这样的差事,谈何容易。

就当朝野上下议论纷纷的时候,人群之中却有一人翩然而出,长久地跪在御前,朗声道:

“微臣愿意前往。”

说这话的人,正是当今的兵部侍郎,景唐。

景太尉听了这话,险些气的背过气去,他刚想走出队列说些什么,却瞧见上头那朱颜一凛,便不由地停下了脚步。

只听皇帝徐徐开口:“既然侍郎愿意前往,那朕便封你为特使,赐王杖旌节,由白狼镖队护送前往乌斯藏借兵。”

景唐授命,俯身长跪在大殿之前,心里早已燃起滔天的火焰,几乎将他整个人都要燃烧起来。

他要率先做这出使西域的人,不仅是为了救大明于水火之中,他更要知道真相——那个天资英奇的少年兵败如山倒的真相。

在那个银装素裹的冬天,初雪落满了整片京郊的梨花山。犹如春风拂过,梨花盛开。徐尽扬的衣冠冢就葬在这儿,在梨树深处,他们头一次相遇的地方。

临行前的那一天,景唐灌了整整一壶烈酒。冬日里寒冷的酒比风雪还冷,裹着冰碴灌进胃里,却是火辣辣的刺痛。

江湖人

见到白狼镖局和项海月的时候,景唐还是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官僚做派,让人觉得生疏,不易亲近。白狼镖队的人倒也识趣,多是敬而远之,极少有人敢主动与他交谈。

而项海月,就是胆子最肥的那一个。

头一次见面,项海月便一边摇着头一边叹息道:“大人,你这毛茸茸的长棍是什么?权杖么?这也太招摇了些,生怕别人看不出你是个达官显贵。”

彼时的景唐也是个骄傲的年纪,听了这话便深觉“夏虫不可以语冰”,便自顾自地撇下她,去同镖队的领头人交谈。

可即便是项元德等一干年长的镖师,对于他也始终毕恭毕敬,礼遇有加。人和人之间,总觉得太生疏了些。

尤其是他们这一路上,除了荒漠就是深山,多得是连鸟也不拉屎的地界。

于是原本景唐嫌弃的那个话多的女孩,却在不经意间变成了习惯的背景。

哪怕她说出口的往往是:“景大人,你鞋底子太薄了些,走不了多远的。你瞧大师兄鞋底多厚。”

景唐:“……”

“景大人,你莫再穿这绯色衣裳了,太招摇了些。万一哪家土匪抢你做夫人,我和师父可拦不住哇。毕竟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

景唐:“……”

就这样,景唐在这一年里练就了一张三寸不烂之舌,能够以极为简短的话回怼海月,并且一招制敌,百战不殆。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一路逃过叛军的眼线,终于踏上了属于乌斯藏的大地。

即使深陷荒漠,常常有阴云密布,却总也阻挡不了他们前进的脚步。

直到那一天沙漠里的噩梦,他亲眼看着项海月失去了她的世界。

相依为命

景唐在看到白狼镖队阵亡镖师们的遗骸时,空余满腹自责。倘若他当初不是为了赶路,在南疆的驿站多停留几天,是不是就能避免这次灾难?

可是没人能回答得了他。

上百个镖师的性命,就在那一夜里被永远封藏在大漠里。

他一度以为出使乌斯藏的计划就要这样被掐死在摇篮之中。就在他准备孤注一掷,想要凭借一己之力劝说镖队继续前进的时候,项海月却先他一步站了出来。

景唐看着那个一夜长大的女孩直直地面对众人,以铿锵有力的话语劝说着所有人。

她说:“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她说:“我发誓,我将会用生命护你们周全。”

她说:“白狼镖队唯一的出路,便是继续护送使臣前往西域。”

景唐听了这句话,心里的一块石头陡然落地。望着女孩单薄的背影,他突然觉得,海月很像他从前认识的一个人。那个在一年前的嘉兴关以身殉国的飞扬少年。

后来在东平城的那些日子里,是景唐自会殊馆之后,最艰难也最快乐的时光。

每天夜里,他都会准时前往海月的房间,与她对谈到天明。

而她也习惯了早早沏好热茶,点上明亮的烛火,将她师父留下的羊皮纸铺在桌上,静静地等着他的到来。

久而久之,他发觉自己心里生出了别的情绪,那是一种不为人知,他甚至希望永远埋在心底的情绪。

可每当看见深夜里的那盏暖黄的灯火,他又不由自主地沦陷。

许多次他曾想着,这份感情来得实在不是时候。再看向女孩纯净的脸庞,仿佛不曾沾染着世界的沧桑,他更觉得若是能将她留给美好的未来才是最好。

这一切美好的幻象,从他们遇见江央坚赞开始幻灭。

既生瑜,何生亮。

从景唐第一次见到江央坚赞开始,他就隐隐有一丝没有来由的抵触。关于这个问题,他曾思虑良久却终究不得其解。

江央坚赞为人刚正不阿,更对中州大明仰慕已久,显然是未来大明的最佳同盟。无论从私交还是公事,江央坚赞都没有能让他挑出错处的地方。

直到有一天景唐注意到江央坚赞看向海月的眼神,只那一瞬间他就明白了自己这份抵触的来由。

源于自卑。

纵使他年纪轻轻便坐上兵部侍郎的位子,纵使他才华横溢被人称为燕京公子,纵使他大义凛然甘愿出使苦寒的西域,他心里也有不为人所知的情绪。

那是在爱情里不由自主的自卑。

尤其在面对着如江央坚赞这样如朝阳一般的对手时,这份自卑尤其地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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