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祭酒故居(2 / 2)

加入书签

海月说完这一句,学着景太尉的语气笑道:“末将扯远了,不过是酒后闲谈,请大人莫放在心上。”

景太尉故作云淡风轻地摇了摇头,眼神却始终徘徊在海月身上,像是在思虑什么。

饭后,景太尉便与众人告辞,启程返京。期间他屡次提出让景唐跟随他回府,却都被景唐以各种理由婉转拒绝。于是景太尉只好独自一人乘上轿辇,顺着来时的路远去。

众人散去之后,海月本想去向荀彻告假,返回城西的祭酒镖局。可没想到却被景唐拦了下来。

只见他神色有些严肃,只在她耳边轻声道了一句:“跟我来。”

海月不明就里,只跟着他绕过村庄,一直到村外的树林之中才停下。

“景唐?有话为何不能在村里说?”

他冷声笑了一下,道:“现在的村里,恐怕到处都是他布下的眼线。”

海月睁大眼睛看着他,道:“太尉大人?”

“海月,你听着,直到我们回燕京为止,切莫离开我身边。”

“难道今日,你几次拒绝跟随他回府,就是因为……”

“想要再造出一个陈桥兵变,征西军的功劳便毁于一旦。而他,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他做过的事。”

“可是陛下难道如此信任……太尉大人?”

“不错,九鸩国师,不就是他推举给陛下的?”

“九鸩国师,难道真如传说中所说的,能通天理的道士?”

“是。九鸩国师早年得道,自称今世能开九次天眼。而他最后一次的预言,便是……”景唐没有再说下去,眼睛却移向了别处。

“祭酒镖局,会出一颗将星。”

景唐长叹了一口气道:“无论预言如何,我相信项楚尊师一定不是为了这个预言才肯接下这个任务的。”

海月摇了摇头道:“父亲当年只希望荀彻师兄能够继承生父遗志,为大明效力。”

“你错了,海月。其实预言里真正的将星,并不只是荀彻,还有你。而项元德尊师想要培植的,也从不仅仅是他们那些男子,也有你,这个他最疼爱的女儿。”

她疾驰在马背上,两边的景象向她身后不断倒退着。风吟几乎充斥着她的双耳,使她再听不见任何声音。

景唐的话印在她的脑中,久久不曾褪去。

这么多年了,她竟不懂父亲心中的愿望,也不懂自己的愿望。

“你父亲看出了你身上的天赋,他从不想让你委身于江湖,也不想让你做大家闺秀。他带你去西洲,就是为了让你参战。”

倘若是这样的话……泪水从她眼角飞出,逆风扬起一片水花。

时值傍晚,她才到了祭酒镖局。

即使心中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她还是被眼前的景象定在了原地。

原先直到傍晚依然人来人往的祭酒镖局,如今空荡地有些骇人。有几个童在门前洒扫着,似是准备迎接什么的模样。

有个童看见她站在原地,一溜烟地跑过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你就是新的白狼镖头?”

海月顿了顿,像是在重新适应这个名号。最后,她点点头,只见那童一脸兴奋地大喊道:“白狼镖头来了,你们几个快去通知宗师一声!”

另外几个童连忙应了,接二连三地奔进了府中。

留在原地的童笑嘻嘻地道:“镖头大人,恭候您多时了。”

海月微笑着欠了欠身,牵着马往原来的马厩里里面去。她刚走了两步,却被童拦下道:“镖头,老马厩已经拆了。来,将马匹交于我罢。”

海月惊道:“原先老马厩那么多马,如今都移到哪里去了?”

童颇有些丧气,垂下头来牵着马往前走,那高头大马衬的他那的身躯有些格外单薄。

“白狼镖队往西洲走镖的前几个月,依靠从前的老客户和资本还可以勉强支撑。可是到了后来,生意一天比一天难做。外面打仗,江湖上也不得安宁。尤其是蛮族介入好几家门派之争,镖师们外出走镖就算抬出祭酒镖局的名号也不好使了。就在去年,宗师遣散了好些镖师,为了结清账目,将镖局里能卖的全卖了。如今只靠那些个年长的镖头们苦苦支撑着祭酒……”

说到最后,童陡然又眼睛一亮:“现在好了,镖头你带着白狼镖队回来了,祭酒镖局又可以恢复到鼎盛时期了!”

海月心中刚刚泛起了一阵苦楚,却看见稚童真挚的眼神,只得勉强撑起一个笑容道:“恩,我回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有一个童一溜烟地从院子里跑出来,脸上带着几滴汗珠儿,亮晶晶地闪着光。

“镖头,宗师请您过去。”

海月点了点头,提了一口气随着童往里面走。越往里走,变越觉得孤寂。原先热闹的庭院里,如今有些空荡地有些骇人。她走过一处处院落、演马场、营房,这些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与过去的记忆交织着,纠缠着,说不清也道不明。

她顺着童走过的路线继续往前走着,一直到深院里的祠堂,这才看见一身青衣,满头花白的身影。

海月双膝一软,敬畏和悲痛自肺腑间迸发而出:“宗师……白狼镖队回家了。”

一阵风吹过,祠堂里燃着的百支长生烛突兀地晃了晃,地上的光影也随之闪烁。

老人站在风里,干瘦的身子明显地摇晃了一下。

他沙哑的声音缓缓地响起,像是在大漠中行走许久未曾进水的人一般。

“是他们也回来了么?”

海月从胸前的口袋里取出一面叠的好好的旗帜来,正是白狼镖队用了很多年的旗帜。如今这片旗子除了脏了些,破旧了些,依然能看得出来是白狼镖队的战旗。

“白狼镖队离乡一年十一月零二十四天,终于返回。共一百五十二人走镖,阵亡一百三十九人,成功完成朝廷嘱托,现已护送使臣返回燕京。”

老人脸上露出无比痛惜的神情,连同眉梢也带着悲伤。

可他垂下脸去,转过身来将海月扶起,严厉道:“白狼镖队是为国尽忠,这没什么好遗憾的。海月,你是新的白狼镖头,又是朝廷亲封的骠骑将军,如何能这般伤春悲秋?”

海月低下头去,用袖角擦了擦泪水,连连点头。

老人看见她的模样,颇有些疼惜,不由地放缓了语调:“海月,无论怎样,你和彻儿还是回来了,还做了将军和元帅。这么多年了,祭酒镖局还从未出过如此响当当的人物。师伯还是为你高兴。”

海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道:“师伯,项宁师兄也还活着。只是……他有要务在身,尚且不能归京。师伯放心,有师兄在,祭酒镖局一定会回到过去那般……”

老人眼睛里似乎陡然有些光亮出现,他喃喃道:“项宁还活着…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

看见海月眼中的疲惫,老人便又道:“你先去歇息,明早便回赵村罢。我见你一人前来,必是偷偷跑出来的罢?”

海月低头道:“是,明天一早便回去。过几日带着弟兄们好好拜见师伯。”

老人点了点头,唤来童带海月下去吃饭休息,自己又守在了祠堂前念着经书。

祠堂里喃喃空语,外面月色如故。今夜魂魄归来,故人终于入梦。回首一看,已是沧桑。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