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元夕红签(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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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梦奚一惊,玉指握紧红签,待看清来人面容之后,旋即恢复了往日淡若风烟的神情道:“原来是车玉侯。梦奚失礼了。”

景唐躬身道:“在下原本也在此树取签,却不想撞见几位叙话,又不好避而不见,只得在这里等候片刻。望郡主勿怪。”

“怎敢。”

“夜深露重,虽这花灯甚好,可郡主偷跑出来终究不便。不如在下这便派人送郡主回府罢。”

顾梦奚思虑片刻,笑道:“如此便有劳侯爷。”

她先走了几步,绕到一处更冷清的地方,等在原地。过了一阵,景唐便走上前来,笑道:“郡主如此大费周章,是否想问关于江央赞普的事情?”

“我……”顾梦奚捏紧了衣袖,踌躇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我在与赞普相交数月,他虽出生在象泉,举止豪爽,却倒不失为一君子。与之相处日久更能觉出他气度非凡,见多识广……”

顾梦奚有些窘迫,垂下头来道:“梦奚别无所求,只求能嫁一君子便了此一生…”

她还未说完,景唐却冰冷地打断了她:“恕在下多言一句。郡主一去,当知这一纸婚约,并不是为了郡主的终身幸福。”

顾梦奚抬起头来,清澈的双眼里似是不谙世事的光芒。她不解地看向景唐。

景唐轻轻从她手中抽去那枚红签,似一缕清风拂过,不留丝毫痕迹。

“正月红签,正是来年的好兆头。可那写签人何尝明白这世间苦难向来不会垂怜世人。郡主未来的身份不仅仅是象泉国的王后,更是大明新的使臣。郡主身上背负的,何尝比元帅身上背负的更少?如今象泉乃西洲最强国,公主出嫁,自然背负的是制衡西洲与中州的要务。”

那一枚红签又被放回了顾梦奚手中,徒留梅花清香。

待顾梦奚回过头来,景唐早已翩然离去。花灯清影,满目繁华,竟已蒙上薄薄一层白雪。

夜深露重,待到荀彻和海月回到祭酒镖局时,已是深夜。待轿子停稳,荀彻便立刻下马去轿前唤道:“海月,到家了。”

接连唤了几声,轿中之人却丝毫没有反应。荀彻心下一紧,连忙将轿帘掀开,只见海月面容发红,有虚汗从额间不断渗出。荀彻连忙探向她的额头,只觉一片滚烫。

他没再犹豫,将海月从轿中抱出,连忙送进了室内。

“来人,快去请大夫来。”

“是!”

只见海月躺在床榻上,右手无力地垂在床侧,左手则捏着什么东西。荀彻一看,原来是那枚的红签。他将红签从海月的手里拿了出来,随手便放在了她枕边。

等了半晌,外面的雪也越下越大,不一会儿便积起白茫茫的雪来。

镖局里的大夫终于来了,他先探了探海月的额头,连忙道:“快去打些冰水来。”

他旋即坐下,一番诊脉过后,道:“将军这是急症,若是今晚烧退不下去,恐怕就危险了。好在今日元宵节城中并无宵禁,我先开几服药,请元帅先派人去城里抓药。”

荀彻点了点头,忙出门去嘱咐道:“你先派人准备几匹快马,等大夫写好了方子,便立刻给他们送去。务必要将药买回来。”

“是。”

荀彻吩咐完之后,又转身回到室内,见婢女正在给海月冷敷,便又转身走出门去。不一会儿,他便拿着一个竹篮回来,里面装了些新下的积雪,就着倒进婢女准备的水中。

“这样更好一些。”

大夫转眼已经写好了方子,忙递给荀彻道:“镖局里还有些年中旁人送的药物,我去仓库里瞧一瞧有没有能用得上的。但这方子上的东西,元帅一定要尽快派人买来。”

荀彻点了点头,道:“多谢大夫。”便急急忙忙地将药方教与手下,又回到房间守在海月身旁。

婢女将冰凉的巾帛敷在海月额前,她下意识地往被窝里一缩,皱起了眉头。荀彻见她蜷缩起来,又不便贴身照料她,只得从衣柜中又搬出一床被子,交与婢女为海月盖上。

荀彻伸出手来,轻轻覆在海月额前探了探体温。像是比方才好一些了。他移开手,嘱咐道:“我再去取一些雪水来,你就这样替她降温。”

“是。”

他刚一转身,却听得海月闷声呢喃了一句什么,他没回头,耳朵却仔细听着。她分明是叫着一个名字。

“姜堰。”

再说到景唐自那花灯园里出来后,遍寻不到海月和荀彻的踪迹,便独自一人徘徊在街市之中。

即使离家已有两年,他却多一刻也不想在家中多待。只要看见父亲的面容,他便不由地想起徐尽扬惨死西境的事情来。颉漠之乱足有数十万人葬身西境,可这一切竟然从一开始便可以被阻止。

他脑中烦闷,自去街边随便一个摊上坐了下来,点了一壶酒,一碟白灼青菜,炒竹笋,还有一碟糖渍花生米。

景唐没什么胃口,这几道菜他只动了几筷子便不再吃了,只一味地饮酒。

元宵节里,街市上成双成对的人极多。他看的多了,也不由地羡慕了起来。

倘若不是因为自己那般对她,如今也可携佳人共度良宵了罢。在这片他们从长大的地方,若是能执手相伴,走过这一条条熟悉的街市,共赏花灯,共赏繁华,该是多好的事。

他喝得有些猛,头也晕了起来。眼前的花灯也像是有了重影一般。

这时,老板娘却端出一碗热腾腾的元宵来,递到他面前,笑语盈盈道:“客官,今儿个可是元宵节。您一看就是外地人罢?来,这一碗元宵吃下去,希望您早日跟家人团圆。”

团圆吗?景唐看着白瓷碗里六粒晶莹剔透的元宵,没来由地感觉到孤独。

在那个家里,唯一关心他照顾他的母亲早年间便过世了;他唯一的挚交徐尽扬也在颉漠之乱里殒命;他奉旨西行,遇到一个他挚爱的女子,却因着不可逆转的命运松开了她的手……

他还会有团圆的一天吗?会吗?会吗?

他突然想起年幼时私塾先生曾问过学生们的一句话,问的是“你究竟想过上怎样的日子?”当时的他不假思索地说:“吾望寄情山水,逍遥江湖。”不知为何竟被父亲知晓,罚他跪了祠堂,面对列祖列宗发誓今后一定立足朝堂,光耀门楣。

如果早知如今他荣耀万丈的代价是这样,他宁愿与父亲决裂,倾其所有换回那三个他永远失去的人。哪怕日子清贫,他也甘之如饴。

“客官,客官?”老板娘将出神的他唤回来,眯着眼睛笑道:“客官想必是想家了罢,想家便回去看看。”

景唐微微一笑,道:“是。多谢老板娘。”

这时,两个孩子跑了过来,抱住老板娘撒娇道:“娘,娘,我和妹妹想要糖画!”

老板娘笑着从布袋里掏出两枚铜钱道:“兔崽子,过年的压岁钱都花到哪里去了?”

眼前温馨的场景像一股暖流,渗透进他那干枯已久的心。

白瓷碗里的元宵,也变得有了些滋味。

吃完元宵,景唐在桌上留了一锭分量不轻的银元宝,便又转身去逛了。

他走到城中最大的药铺时,却碰巧遇见了祭酒镖局的人马。那领头的他曾见过,如今是荀彻身边的副将。

景唐快走了两步上前询问道:“彭琦,出了什么事?”

彭琦眼睛一亮,像是找到了救星一般,道:“景大人,哎呦是海月将军突发寒症,高烧不退。这镖局里备的药材不多,元帅便派我来城里买药,可这……”他无奈地指了指大门紧闭的药铺,显得有些焦急。

“把药方给我看看。”

“哎,在这儿呢。”

景唐快速地读了一遍,道:“这些药倒也不难找,你们跟我回府。我府中有不少药材。”

彭琦连忙道:“是,是,多谢……”

景唐一抬手打断他道:“不必言谢。将你们的快马借我一匹,你随我一同回府。”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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