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最后之战 四(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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迭厉悬刚想要迎上去说些什么,却被褚律的一句话堵住了嘴:“以后像醉心花这样的东西,还是楚马王自己喝了好。”

迭厉悬愣了片刻,眼睛里划过不易察觉的光芒。

“醉心花是好东西。不过,褚律兄弟若不喜欢,以后不用就是了。”

褚律这一番言谈,宛若换了一个人一般。他曾经对于黑沙漠无比忠诚,甚至肯将全部身家托付于此。

可如今迭厉悬并没有与他谈判的条件,只得忍气吞声。

再说到海月这一头,自从退却数十里之后,象泉军中的士气颇有些低迷。还是海月站在高处,三番五次地在军营之中讲述退避三舍的故事,这才将军心重新稳固了起来。

可是如今后路被封锁,留给她的路也只剩两条——要么将战火烧到西宁卫,要么就在此地与他们拼个鱼死破。

这两条路乍一看上去,必然是第一条路更为轻松,且损失最。可奈何西宁卫城中皆是老少,恐战火纷飞伤及无辜。她前顾后盼许久,却始终不得结果,只得先下令原地休整。

海月捡了块干净石头坐下,手里拿着地图不断思索着方案。

而她手下的士兵们,却在此时仿佛明白了她的心事一般,异口同声道:

“将军,打吧。”

“是啊,将军,打吧。”

海月没抬起头,依然将脸埋在地图之中。

云顿桑奇也看不过眼,上前用请求的语气道:“将军,就在这儿打吧。”

她依然没有抬起头。

她要怎么才能下得去这个命令?一个真正的将军,一定是一个爱兵如子的将军。可她如今手里握着的,是随她出生入死的象泉军。只一句话,她就要将他们推向死亡。就算他们赢面很大,可是杀敌一千必自损八百。在这乱流之中,谁又能保证不伤及根本呢?

要是他在就好了。海月突然觉得很累。这种疲惫并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发自内心的疲惫。

“要是你在,你会怎么做?”海月轻声呢喃着,像是借着风便能送到他耳畔一般。

“海月,相信你所相信的,不要觉得恐惧。”

微风也轻轻呢喃着,像是在同她说话。

她叹了一口气。或许就算他在,也不能给她答案罢。这天下诸论,皆无定论,皆无对错。一切公道,唯心而已。

海月站了起来,她挺直了身子,回过头坚定道:“全军集结,发动总攻。”

最终的取舍之间,她还是选择了这一条路。象泉军是江央坚赞骄傲一世的荣耀,她绝不能使其蒙尘。即使这并非是一场有把握的战斗,她也要主动开始。

项海月戴上银盔,带着西宁城外象泉军和黄金甲的全部人马,沿着来时的方向一路冲杀了回去,向颉莫军中军主力发动进攻。

就连褚律也未曾想到项海月竟然如此大胆。但面对送上门来的猎物,他也不假思索地摆阵迎敌。

阵地战是最为残酷的。在这广袤无边的西宁平原上,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地形,这完全是双方兵力和体力的较量。

迭厉悬听闻褚律已经下令摆阵,暗骂了一句。待他赶到的时候,颉莫军已经出发了。

“褚律兄,若是服了醉心花,何必发愁打不过他们?”

褚律连头都没回,自顾自地看着前面的局势。

迭厉悬脸色有些发白,他退了两步,袖中微动,自有一支短箭滑至他的手心之中。那箭头隐约发着异样的绿光,像是淬了毒。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面褚律的身影,手中的利箭似乎马上就要从他的手中飞出。正在这时,褚律的副将却突然出现在二人面前,凑到褚律身边禀报着什么。迭厉悬蹙着眉头将箭头收起,他展了展袖口,像是无事发生一般。

褚律听了副将的奏报,心下竟并未觉得焦急。他的敌人,一直从未让他失望过,这一次也一样。

他的余光淡淡扫过迭厉悬,冷淡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众人的耳中:“全力合围,不留一个活口。我要项海月的人头摆在我面前,为蒙儿祭奠。”

迭厉悬走上前来,戏谑道:“既然褚律兄如此果决,那狼军也必倾囊相付。”

这里原本不是战场。

青草湖泊,水流山川,自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这里的泥土未曾沾染鲜血,就连河水都宛如星辰,在阳光下清澈闪耀。

一朝战鼓擂动,整片大地都陷入无尽的阴霾。

身穿玄色铠甲的象泉军列阵摆开,宛如一头凶猛的猎豹蓄势待发。在这一众玄色铠甲之中,似有一道金带占据其中。他们是西洲象泉军最为精锐的一支。

项海月站在他们中间,终于举起了手中的宝剑。在这片广袤无垠的大地上,她的声音太渺,渺到无法被每一个士兵听见。她只得率先纵马冲了出去,让所有的人都能看见她的身影。

主将每每首当其冲,对于整支军队来说都是莫大的鼓舞。他们浑身热血上涌,数以万计的象泉军跟着那个清丽的银色身影冲了出去,向着一个不知去向的未来。

颉莫军新得了命令,也不甘示弱,加紧速度迎击敌人。

海月的耳边再一次陷入一片寂静。天地万物之间,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声音和光彩。

她的眼前只有远处同样奔袭而来的颉莫军,她收起宝剑,抖出银枪,伏在马背上只等着那相交的一瞬。

刹那之间,刀枪剑戟碰撞,“咣当”一阵巨响之后,所有的声音又回到了她的耳朵里。她敏捷地避开朝着她刺来的刀枪,手中梅花银枪上下翻飞着,似是蝴蝶纷飞一般轻盈灵活。

当她感受到枪头刺进敌人身体和血肉里的一瞬,她不再感到任何异常的情绪。一股酣畅淋漓的情绪发自肺腑地溢出,她的脑海中渐渐撕开了这幅残破的战场,慢慢有些别的美好的东西挤进了她的脑海之中——那是战后的幻想。

浓重的血腥味渐渐在空气中蔓延,大地上四处横尸,乱作一团。每个人艰难地拼杀着,战斗逐渐变得有些僵持不下。

“将军!将军!西边有些顶不住了!”

海月正杀得眼红,突然听见这么没前没后的一句,只厉声道:“你带人调云顿铁骑去,我撑得住。”

“云顿铁骑被狼军缠住了!”

她将银枪向前一刺,结果了一个颉莫士兵,随即用袖口狠狠擦了一把眼睛前面的血水,这才看清来人是她的副将蒙格。

“蒙格,你带着人,随我一同支援西边。”

“是。全军集合!”

海月带着一众临时拉起来的队伍,就着战场四处支援。可是颉莫军宛如源源不断的流水一般,不断地出现在战场边缘。

渐渐地,她手中翻飞的银枪也不再轻快。她的呼吸变得急促,手中的动作也有些缓慢,更要命的是,她背后的旧伤又被撕裂了。终于在一个颉莫军士兵在她身后偷袭的时候,海月被刺了一枪,险些站不起来。

她反手将那士兵刺死,自己也失去了平衡一般半跪了下来。

海月看着战场上越来越糟的形式,脑中艰难地转了片刻。援军?她的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词。西宁卫的驻军不能动,况且除了少量驻军,边巴已经将所有能动的兵力全部调给了她。这个时候若再去调东平城的驻军,显然有些太迟了。

没有援军。她不得不这样悲观地想着。这本就是一场孤注一掷的战斗。倘若兵败,象泉军一切的努力都将白费。而刚刚松了一口气的双城和临潼也会重新陷入被动之中。

背后的刺痛一阵一阵地传来,宛如猛兽一般势不可挡。

怎么办。海月问着自己。她头一次像这样无助。看着身边接二连三倒下去的象泉军士兵,她不得不做出选择。死战到底。

她又站了起来。那一身光鲜亮丽的银铠,如今被血污和尘土侵蚀,却依然带着隐约的光芒。

她将一块还算干净的手帕使劲塞进铠甲和后背的缝隙之中,希望可以稍微起到止血的作用。

她又加入了战斗之中。

从晌午一直打到日暮西山,象泉军以不足一半于颉莫叛军的兵力,硬生生顶了下来。

“将军!你看那是什么?”

她的眼睛有些看不清,却依稀能见有一队人马漫山遍野地从那天色已经逐渐阴沉的东方而来。

那大旗上写着一个“荀”字。

海月惨白的面孔终于露出一丝微笑,她看着周围因为有了援军而振奋的象泉军士兵们,终于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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