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浴火重生(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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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古格王宫之中,四处都极为安静,只那专门用来安置大明特使的宫殿显得有些拥挤。

可是即便这里来来往往的人们络绎不绝,但所有人走路都放缓了脚步,甚至连交谈都压低了声音。只有廊上的微风轻轻拂过,吹动了纱帘不断地拍打在廊柱上。

几位王城里颇有名望的御医如今齐齐站在一处,正互相小声争执着什么。

只听宫门轻轻地“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众人立即噤了声。他们顺着打开的门看进去,只见最里面的紫色床幔里,似乎躺着一位女子。

即使内室如今干净整洁,也染了熏香,却依然盖不住空气里弥漫的一丝浓重的血腥气。

还未等众人看清她的面容,门就被重新关上了。

那侍女样子像是哭过,咬着唇道:“几位大夫还有什么办法救救姑娘吧。”

那几位御医如今也没有端着架子,各自摇头叹气。

由于背后那道几乎致命的伤口,海月一直都没能脱离危险。即便江央坚赞请来全城最有名望的大夫,却仍旧没有良策将她唤醒。

所有人都得出了一致的答案,倘若今日再不醒来,人恐怕是救不活了。

这副残破的身体,也只余一丝微弱的气息了。

得知了这一消息之后,景唐便一直陪伴在她的旁边,不离左右。

看着海月苍白的脸庞,还有那因为痛苦而时不时抽动的身体,景唐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地攒成一团。

痛苦每一日都在他心里增加,在他心扉中蔓延开来,像一**毒一般侵蚀着他的身体,渐渐地消磨掉他的理智。

在一个黑暗无边的地方,海月不断地奔跑着,寻找哪怕一丝丝微弱的亮光。

“月儿,月儿……”熟悉的声音不断地响彻在她的耳畔,她却始终找不到声音的方向。

突然,她眼前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灯火,她看到无数高举着弯刀的黑衣骑士向她的方向冲来,她扬起手臂想要躲避,那些人却仿佛穿越空气一般越过她,向身后冲去。海月看着四周,那些黑衣人带着面具,空洞的斗篷之下仿佛没有脸一般可怖。

她回过头去,顺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看去,却看见那些黑衣人手中的弯刀刺向一群人。再仔细一看,那群人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面孔——老莫师叔,老三师叔,向青,叶清桓,荀彻……

“不要……”海月撕心裂肺地大喊,跑了两步却突然失重,栽倒在地。旧日的伤痛不断地冲击着她的内心,那颗炽热无比的心脏仿佛要挣脱而出。

不要,不要。

她跪在地上,斑驳的泪痕溢出她的双眼,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模糊不清。

这时,突然有一双白色的布鞋渐渐走近了她。海月仰起脸向上看去,那雪白的衣袍仿佛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光一般,那是她最熟悉不过的人。

海月看到来人的脸,泪水终于抑制不住地汹涌而出。她踉跄着直起身,紧紧地抱着来人的膝盖,直到那人的衣襟上都沾满了她的泪水,她终于轻轻地唤道:“父亲……”

项元德的眼里带着些祥和的笑意,还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淡漠和超脱。他轻轻将海月从地上扶起,伸出袖子轻轻地擦拭着她的脸庞。

“都多大了,怎么还这般哭哭啼啼的。”

他笑了笑,轻轻地拂了拂衣袖,那些厮杀在一起的人便仿佛像尘埃一般随风散了去。

海月呆呆地看着这一切,说不出话来。

“月儿,你肩上的担子可不轻啊——原先你只想重振镖局,你只想将使臣平安护送到西洲,可是在如今的乱世之中,保全自身已经不是长久之计了。”

项元德有些怜爱地看着她,继续道:“你手里拥有的,是扭转整个战局的机会。”

海月似乎听懂了他的话,点了点头,很快又摇了摇头,她想起了那一夜的惨状。她哭喊道:“不,我不能,我不能再让他们涉险了。”

项元德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以示安抚:“这场战争早一日结束,就有很多人能够幸免于难。不然所有的牺牲,都是白费。你还记得为师教过你的教义吗?”

海月终于止住了哭泣,低下头嗫嚅道:“祭酒虽生于江湖,远离朝廷,却始终与大明脉承一系,我祭酒门派纵使不参与朝局,却也不敢背弃祖先遗志。若中州有难,我祭酒弟子必将挺身而出,匡扶天下……”

从小背诵千百遍的门训,在此时一字一句地讲出,她的声音却有些哽咽。

“月儿,这里每一次发生的偶然,都绝非偶然。龙鹰王之所以能迅速□□,是因为他借助了不该借助的力量。沙漠里最深处的恶魔,急需一个傀儡替他们收复天下。地狱空无一人,恶鬼都在人间。月儿,切要小心啊。”

“父亲,你要走了吗?”海月带了一丝哭腔,她拽着项楚的袖子,不肯让他离开。

项元德的脸上没有丝毫不舍,宛如神祗一般安详平和。

“我已经不属于这个天下了。这天下,终究会是你们的。去吧,回到中州去吧,那里有你自己的一片天地。”

“不,我只想,只想多和你说几句话……”

项元德却只静静地看着她,从身体,到脸庞,都逐渐变得模糊。

她看着项元德的身体逐渐消失在她的眼前,她绝望地伸手一抓,却丝毫都没有抓到。

她的师父,又离她而去了。

像是连续两次失去一个至亲之人一般,她绝望地喊着父亲,四周却重新陷入了黑暗之中,毫无生机。

突然,她的面前扬起一张硕大的军旗,写着一个巨大的“项”字,在凌冽的寒风之中挥舞着,既熟悉又陌生。

“将军,将军,将军……”

是谁在喊?他们在喊谁?海月从地上爬起来,不断地奔跑着,挣扎着,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又像是在追赶什么——

她终于缓缓地睁开了双眼,身体上真实的痛楚逐渐传来,眼前的世界也逐渐变得清晰。

一个瘦削苍白的面容出现在她面前。一看到她,压抑已久的委屈和思念鱼贯而出,终究汇成一句低声的啜泣:

“景唐……”

景唐的脸上溢出一丝欣喜,他伸出手轻轻地按住她的手腕,道:“先别急着动,当心伤口裂开。”

在床尾守候的侍女诺布急忙奔出门外,通知御医们海月苏醒的消息。几位御医们都长舒了一口气,忙不迭地走进内室,替海月检查了一番。

她从头到脚,总共有二十一处刀伤,两处箭伤。而最致命的那一击,还是她背后那一道伤口。

几位御医们犹记得他们的王上命他们连夜进宫的情景。

他们的王上亲自将这个中州女子抱入宫殿之中。在褪去她身上的铠甲之后,指尖她里面穿的整件素衣几乎全部被鲜血浸湿,几乎变成一件猩红的血衣。

当宫女将衣服掀开来一看,她背后那道骇人的伤疤就那样呈现在他们面前。

他们之中的大多数都没有见过如此可怖的伤口,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最后还是那位最年长的御医,沉着冷静地吩咐手下准备工具,开始为女子清理缝合伤口。

在这过程之中,那女子宛若一个没有知觉的木头人一般任人摆布,即使那钻心的疼痛也没能将她从昏迷中唤醒。

曾经服侍过她的侍女见此情景,都将脸埋在手掌中哭泣。连与她素不相识的御医们,也不由地觉得鼻酸。

而她醒来之后的第一句唤了一声景唐,第二句便冷静地问道:“我们牺牲了多少弟兄?”

景唐将她身上的小毯塞了塞,轻声道:“还剩六百人。”

六百人,六百人也好。她点了点头,蜷缩着身子将景唐的手轻轻扯过来,将自己的脸蛋靠在他的手掌上,静静地睡去了。

她实在太累了。

景唐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脸颊,目光里如水一般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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