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东平轶事 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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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月是第一次回到那一夜被异军所袭的地方。时隔多日,那一夜的血污早已被沙漠里漫天的黄沙吹散掩盖,连丝毫痕迹也无从寻找。

她纵马站在一处沙丘上凝视着远处,想起那天和师父一同走过的胡杨林,心中怅然若失。

海月翻身跳下马,忍住难以自抑的心绪,回头故作轻松地向镖师们招呼了一声:“弟兄们,把能用的镖车都挖出来,今日一齐带走。”

“是。”

经过了这些时日之后,他们之中的大多数都已不再一味地沉浸在失去手足的悲痛之中。这也的确情有可原,在这样恶劣的地界和糟糕的处境之下,唯有努力生存下去,才不算辜负亡者的遗志。

荀彻不知何时站到她身边,眸子一如往日的清冷。他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简短地道:“那天夜里,那伙异军打到一半突然后撤。我最后一次见到项宁的时候,他应该是朝那边追去了。”

他伸出手,指着西北的方向。

海月点了点头,转头向荀彻道:“我去那边探一探,这儿便交给荀师兄了。”

荀彻利落地应了一声,没有多一句废话便走开了。

景唐见她欲独自离去,便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牵着马跟上了海月的步子。

两人一歪一斜地走在大漠里,模样有些滑稽。

海月的眼睛不断地落在经过的沙丘深壑之中,企图在这一片黄沙之中寻得丝毫痕迹。

不知是不是因为周遭太安静了,景唐颇有些不自在地开口道:

“你对你那个异姓师兄,倒是十分信任。”

海月头也没抬回道:

“师父信他。”

“你丝毫没有怀疑过他?”

海月一挑眉,转过头来不解地看着他。

景唐淡淡解释道:“在整个白狼镖队当中,实力和声望最高的人就是他。如果你师父和师兄都发生了意外,他完全可以争夺这个位子。单凭你那寥寥数句,便真的将他打动了?”

“不瞒你说,我的确怀疑过。但他既然当着兄弟们说出那样的话,自然没有反悔的理由。况且,若是将来我做的实在太差,他到那时再向众人提出取而代之也无可厚非。”

“你不曾想过他原本态度如此强硬,却为何轻而易举就放弃了镖头之位?”

海月摇了摇头,似乎不愿想太多:

“我只是不信他会真的害我。”

见景唐眸色之中充满疑窦,海月接着解释道:

“我其实同你一样,是不大能与荀师兄相处的惯。他这个人,从小便不与师兄弟们在一处厮闹玩耍,我一直觉得,他脾气古怪得很,也不怎么愿意与他来往。可从小师父便告诉我,荀师兄并不坏,他只是太固执了。”

说到这儿,景唐便没再接话。他的视线落在靠近衣摆的沙地上,眼睫低低垂落,像是在思虑着什么。

海月回头来,刚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听见他开口道:“燕京城里姓荀的倒是不多。”

沉吟了片刻,她的脑海中陡然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便不由自主地学着那人如出一辙的腔调感慨道:“‘他可是荀守义的儿子啊。’”

景唐一怔,惊讶之色难以言表。他喃喃道:

“世族中皆以为,荀守义的小儿子早年便在荀家的庄子上病故了,连名字也未曾留下,没想到……”

“师父同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也吃了一惊。可荀师兄昔年的故事,我从来不曾听师父讲起过。”

海月又转过头来,颇为认真地道:“唐刀子,其实你原本是个极善良的人,为何非要披一层带刺的衣裳呢?”

原以为这一句话会引出唐刀子上身,却没想到景唐闻言认真地问道:

“你从何处看得出来,我是个本性纯良的人呢?”

“我从小长在山上,常常能见到的一种小兽便是刺猬。

我年幼时很是顽皮,不知刺猬身上的硬刺伤人,便伸手去抓。没想到刺猬蜷成一团,扎得我哇哇大哭。

可是师父来了非但不安慰我,却带我去寻刺猬的窝,给我看刺猬幼崽。

那是我见过最柔软最温顺的小家伙,可一想到它们长大了会变成那般可怕的模样,我就有些害怕。

可师父却从口袋里挑了些肉干,喂了那只扎了我的刺猬,它便慢慢地不那么怕人了,最后它身上的刺耷拉了下来,竟像那些幼崽一样温顺可爱。”

景唐静静地听完了这个故事,心间不自觉地有些异样的东西刺了一下,而他脸上却始终未着丝毫痕迹。

“在这世上,人若没有了盔甲,便不能保护身边的人,只能任人宰割。”

“盔甲是为御敌之用,而非忌惮身边之人。景唐,或许你在担心什么事情,或者你仅仅是觉得,‘堂堂京城贵胄怎可与江湖草莽为伍’……”

她讲着讲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景唐认真听着,脸色终于有些松动,露出一个极浅的笑意,可说出的话却依旧令人胆寒。

“海月,你年纪尚小,殊不知最大的威胁,从来都来源于我们自身。”

海月歪着脑袋,瞧了他半晌道:“我相信你说的话,可这样的事,我永不会让它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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