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回 握手(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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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子还没睡,见她终于回来了,忙迎上前道:“小姐,督主没事儿了吧?”

施清如疲惫的摇了摇头,“暂时没事儿了,不过人昏过去了还没醒。打水来我梳洗了,我们睡吧,明儿还得早起呢。”

她眯一会儿就起床换师父去,届时她都已经睡过一觉了,师父总不能再赶她了吧?

桃子听得韩征没事儿了,松了一口气,“督主没事儿就好,那小姐也能安心了。”

要是督主真有个什么好歹,可叫她家小姐靠哪一个去,便是她也得承认,督主待她家小姐是真的没话说,可惜偏偏……

主仆两个很快熄灯睡下了。

施清如却哪里睡得着,眼前一时晃过韩征苍白的脸和狰狞的伤口,还有他无声忍受剧痛时的样子,一时晃过他白皙劲瘦的肩胛和后背,还有迸起的青筋之间的喉结(?),此时在黑暗与安静中,她又忍不住怀疑自己会不会是看错了?

还是那句话,太监们每年都要在黄化门验身的,据说督主才七八岁上,就进了宫,哪能幸免?她肯定是太希望督主能真正完美无缺,完美无憾了,才会看错的。

话说回来,当时灯光虽明亮,她却一直高度紧张,因角度问题看错了的可能性现在想来,还真挺大的……

而且就算督主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又怎么样,难道就不完美了不成?他在她心里,依然是这世上最完美的人,没有之一!

所以,她还执拗于这个问题做什么?简直就是庸人自扰。

施清如想到这里,开始强迫自己入睡。

督主醒来肯定要吃东西,他流了那么多血,光吃药哪里补得回来,还得多吃些补血的食物才是,等她睡会儿起来,便给他熬红枣小米粥吧……迷迷糊糊中,耳边却忽然响起了韩征之前让她走时说的话‘我不会有事的,你别担心。’

当时督主的语气是那么的温柔,她亲耳听见的,一直到此刻,都言犹在耳,十分肯定自己不会听错弄错,那他是因为身体太虚弱,以致声音比平时低柔了许多,还是……特意为了宽慰她,才放柔了声音呢?

施清如才逼出来的几分睡意霎时荡然无存了,又开始翻来覆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

醒来时,天已大亮了。

施清如愣了一下,才想起睡着前发生的事,猛地翻身坐了起来,“桃子,桃子——”

桃子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小姐,怎么了?”

施清如一边手忙脚乱的穿衣,一边急道:“我不是让你过了五更就叫醒我吗,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没叫我啊!”

桃子嗫嚅道:“我叫了小姐两声,见小姐没反应,想着您肯定是累坏了,所以就……”

施清如打断了她:“行了行了,以后我让你什么时辰叫醒我,你就必须什么时辰叫醒我,我没反应,你就推我甚至拿冷水泼我都成,总之一定要把我叫醒,记住了吗?”

说完不待桃子再说,已把头发随意一挽,抓起披风就往外跑,也不知道督主怎么样了?她且先去瞧了他,再回来给他熬粥吧……想着,忙又冲桃子说了一句:“把小米和红枣给我泡上,我待会儿回来要用。”

才一阵风似的卷了出去。

却是刚进了韩征的院子,就见常太医正在廊下跳脚:“……他也跟你一样,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还能吃了你不成,你就那么怕他?你怕他我不怕啊,你不知道立刻打发人过去叫我啊,我过来拦他总成了吧?真是要被你气死了!”

被他指着鼻子骂的小杜子则一脸讪讪的,“您老人家说得倒是轻巧,我干爹发起怒来有多可怕您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了,他是老子,我是儿子,便是借我十二个胆子,我也不敢忤逆他啊……”

施清如忙上前道:“师父,怎么了?”

心里也据二人的对话约莫猜到,只怕韩征已不在都督府了。

果然就听常太医没好气道:“还不是韩征那个不省心的,我不过就去厢房里眯了半个时辰不到,他就醒来换了官服,进宫去了,小杜子这小不省心的自己拦不住他,也不知道着人去请我来拦!哼,仗着如今年轻,就可劲儿的作吧,等过几年年纪大了,浑身的毛病都堆一块儿发作了,再来后悔,可就迟了!”

不知道他们做大夫的,最恨的便是不听话,不遵医嘱,不爱惜自己身体,不尊重不珍惜大夫劳动成果的病人吗,简直气死他了!

施清如脸色也不好看起来,她虽还不是正式的大夫,师父的医者父母心却已全部继承到了,何况韩征还不是普通的病人,是她最关心的人。

看向小杜子道:“督主伤得有多重,你是昨儿亲眼看见了的,他还发着烧,身体比你看到的还要更虚弱,你怎么就能放他进宫去了?天儿这么冷,宫里更是冷,好些地方还不能坐车坐轿,到了御前更是得劳心劳力,就算督主骂你甚至打你,你也不该放他进宫去才是啊,再说了,督主外冷内热,至多也就骂骂你,难道还真能打了,要你的命不成?”

小杜子哭丧着脸道:“姑娘,我也不想放干爹进宫的,他人虽醒了,烧却还没退,脸色也白得纸一样,根本站都站不稳。我就劝干爹,好歹将养一日再进宫,干爹却说他今儿非进宫向皇上复命不可,我若再拦他,就不认我这个儿子了,还说他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不会有事的……您说我能怎么办嘛?”

施清如想到小杜子对韩征的忠心与孺慕,知道这是他最大的软肋,也不怪他屈服了。

正要说话,常太医已骂道:“他知道个屁,他那破身体不知道多少旧伤隐疾,这几年要不是我悉心给他调养着,早成个破筛子了,还他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不会有事,打今儿起,我再不管他的死活了,我倒要看看他那破身体还能撑多久!”

小杜子忙道:“您老人家别介啊,您也知道我干爹旁人说来倒是权势滔天,可那都是仗着皇上恩宠才有的,偏圣意难测,谁知道什么时候便会改变了呢?自然只有对皇上加倍的尽心忠心,才能长长久久,您老就别……”

“我呸!”常太医冷笑着打断了他,“你这话糊弄别人够了,想糊弄我老头子却是万万不可能!是,他韩征的权势的确都来自于皇上的恩宠,可到了他这个地步,已不是他倚仗皇上,是皇上倚仗他好吗,当我不知道!不过就是办个差,寻个人而已,差办妥了,尝百草人没寻着,让沈留柳愚几个随便哪一个在皇上面前回了便是,难道皇上知道他受了伤,卧床不起,还能怪罪他不成?不就是想着要让皇上亲眼看一看他有多虚弱,都虚弱成这样了,还要先进宫去面圣,可见时刻把皇上放在第一位吗?他这也算得太过了,我、我、我……”

想到韩征的不容易,到底还是说不下去了,可他也不能为了那些身外之物,便连命都不要了吧?

等他终于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一切时,却发现命已经去脱一大半,根本回天乏术了再来后悔,可就迟了!

小杜子急得简直恨不能去捂常太医的嘴,“您老人家小声一点儿成吗,这话若是让旁人听了去,可连我干爹都救不了您……不过话说回来,您怎么知道我干爹没寻到那尝百草的,我都是早上服侍他更衣时,听他顺嘴说了一句,您老是怎么知道的?”

常太医瞪小杜子:“连个都督府都管不好,随便说句什么话,都能让旁人听去,你干爹也趁早别当他东厂提督的好!至于我怎么知道他没寻着尝百草的,你管我呢,我就是知道,怎么样?懒得再与你多说,白白浪费我的口水。”

说完转身就走。

施清如见状忙道:“师父您去哪里啊?是也要进宫去吗?”

那她也要去,才能早一点见到督主。

常太医头也不回:“当然是去睡觉,我头痛得很,进什么宫,不趁现在睡一会儿,等会儿人回来了肯定又死了大半个,又得好半日的忙活,不先养足了精神怎么成?徒弟你也回去睡觉,先别管那个作货了!”

施清如忙问小杜子,“督主说了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小杜子苦着脸点头:“说是面过圣就回来,司礼监和东厂都先不去了,不然我就是拼着干爹不要我这个儿子了,也肯定不能让他进宫啊,算着时辰,干爹这会儿应该已经见到皇上了吧?”

施清如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道:“那你打发人去宫门守着,等督主出来了,就立时飞马回来禀告,让我师父候着,督主这一折腾,肯定伤势病势都要加重了,你也别怪我师父生气,哪个当大夫的都见不得自己的病人这般糟蹋身体,他是刀子嘴豆腐心。我呢就先回撷芳阁给督主熬粥去,他早起吃东西了吗?我就知道没吃,那我先回去了,知道督主出宫了,立时打发人过去告诉我啊。”

小杜子忙应了“是”,施清如便也不再与他多说,转身回了撷芳阁去。

等把小米粥熬上了,她才皱眉沉思起来。

师父说督主‘算的太过了’,可谁伤成那样病成那样,连站都要站不稳了,不想好好躺着,好好将养呢?

还不是没有办法吗,尤其督主处在那样的位子上,更是得走一步算三步,稍有差池,便后果不堪设想。

他还外冷内热,但凡是自己麾下的人,都会为他们撑起一片天,于是坐得越高,责任便也越重大,又怎怨得他算呢,——一个无依无靠,出身最底层的人,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就有如今的地位,付出了多少的艰辛与血泪,可想而知!

那她更得想方设法替他分担了,哪怕她只能替他分担一点点,他肩上的担子便也能轻上一点点,终有一日,他不用再伤病成那样了,还得劳心劳力,步步谋算,终有一日,他可以不用再委屈自己,苛刻自己!

一时小米粥熬好了,小杜子也打发人过来了:“施姑娘,督主的车驾马上就到府里,常太医与杜哥已经带人接出去了。”

常太医嘴上虽一直在骂韩征,却也是真的担心他,所以一接到消息,便忙与小杜子一起接出了二门去,他早一点看到韩征,也能早些救治他。

施清如闻言,忙把小米粥装进食盒里,赶往了韩征院子。

却是前脚进了门,常太医与小杜子后脚便一左一右搀着韩征进来了,除了脸色白得吓人,嘴唇也有些干裂起来,他的情况乍一眼看起来,倒是比施清如想象的要好上不少。

施清如的眼泪还是差点儿没忍不住流了下来。

她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一点也看不得督主这般虚弱的样子,看到就觉得心里难受得慌。

忙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方上前低声问常太医:“师父,督主怎么样了?”

常太医没好气:“能怎么样,反正还死不了,所以还可以作!算了,先进屋。”

等进了屋,安顿韩征躺下后,常太医立刻扯开韩征的衣衫看他的伤处,见纱布都让鲜血浸透了,气得直喘气,喝骂小杜子:“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准备热水烈酒金疮药纱布去!”

小杜子忙“哦哦哦”的答应着去了,常太医这才给韩征解起纱布来,解到一半,因他穿着全套官服,委实不方便,便想先把官服给他脱了。

这才想到施清如还在,忙停手道:“徒弟你还待在屋里干什么,还不出去?”

施清如心里哪里肯出去,可见常太医板着脸,半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只得怏怏的“哦”了一声,转身要走。

手却忽然被一只修长干燥,微微发烫的大手给抓住了。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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