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第一三一章 天长晴却雨(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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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菁只点头顺从回道是。

从前学习宫廷礼仪,小千子曾跟莫菁提及宫中女眷是如何练习行步的。

头上顶个花底青釉冰裂纹折腰碗,踩着碎步,直着腰往前走。要的是正仪姿,倘若姿势不对,或者走的快了,折腰碗落地,教化姑姑得罚,怎么罚?头顶个二十斤重的大口青花瓷盘子,抬高双手扶正盘沿,两边跪在跟前,腰板子得挺得直直的,否则给教化姑姑看了不满意还得继续罚。谁白日里摔折腰碗摔得最多,谁跪的时间就按着摔碎的个数成倍地去算。

有些手脚不灵活的,跪上一整晚也是有的。故而出了师的宫娥往后是看到大青花瓷盘就害怕,有时候犯了错,自己的掌事姑姑又不忍心将人罚去永巷令,便自己私底下罚。

可自己私底下罚,轻重的度要拿捏得好,罚轻了,起不到警醒作用,下次底下的宫娥女官还犯,于是就想出这种法子来,效法从前教化时,谁错了,跪在宫女居住的院子里顶个青花瓷大盘口,罚下来不止颈脖跟着受累,腰板膝盖连同四肢没有哪处不遭罪的。

莫菁从前没有试过,今日总算尝出了苦楚来,双手高高举过头顶,手指死死地扣着青花瓷大口盆沿。没料着刚过半个时辰,竟然下起了倾盆大雨来。

她跪在风雨里,也没个遮挡,大花盘底子深,好一会儿接了满满的一盘雨水,愈发地沉重起来。方才还有同住附近营帐的宫人来往,知道她受罚,相熟的过去问几句,素未谋面的也有驻足好奇的,现在雨一大,人都回了帐内,影儿都没一个。

莫菁跪在顶着个大盘子,愈发地暗里叫苦,一张素白的小脸连同秀发泡在雨水里,雨帘子打在跟前,连眼睛也睁不开。就这么撑了足了一个时辰,雨势还不见停,嘴唇都冻得有些发紫,上下牙磕得打架似的,咔咔响。心说,这下可好,连老天爷也觉得她做错,这有风有雨的架势,还活象是罪无可恕。

乐极生悲,心里暗劝自己,要不装晕算了?

可这一晕,又怕荭莺气还没消,她不要自己将来去永巷令受罚已经算是徇私,要是自己这点罪也不遭还真说不过去。

夜色再深了些,有些帐营已经落下了灯,雨势也有些变小,细细密密如同牛毛针。监栏院的中官眼尖儿,离远便瞧见那个跪在风雨中的人,躬腰打着伞忙道:“九千岁,那是泰坤宫的青姑娘。”

话虽如此说,跟前的贵主似乎早已看到,在地心站了一会儿,雨针落在纁裳下摆露出的足尖前,腰间坠着银绶和玉牌,表情仍是淡淡地,一副和风霁月的样子,冷白指尖惯性地滑过藏在衣袖下腕间的佛珠。凤眼吊梢,只侧了侧视线,头也没回,缓声问身后的人:“怎么回事?”

随侍的中官一面将伞再打过去一点,生怕有一丁点儿的雨丝落在这尊祖宗肩上;一面忙使眼色给身后的随行。

身后的小宫伯也是个伶俐的,得了指示,提着灯便去行事。

没一会儿,才冒雨跑回跟前来,跪在地上一面匀气,一面将莫菁罚跪的始末简单报了一遍,末了,自作主张多加一句,说是罚跪两个时辰,现下还差半个时辰有余呢。

私自揣摩主子心思的要不得,不过恰好能切到紧要处上的,也算是马屁拍到了点子上。

瑛酃仍双手搭在跟前,(目丏)起眼角出处红艳艳的梨花描样儿,淡淡道:“是该罚。”

转身要往营帐处走,眼角余光还似暼了眼伞外的风雨。

打伞的中官有些彷徨,心思没有着落,这是要管还是不管?跟前这尊贵主心思难猜,管还是不管。管呢,自作主张又怕得不偿失;不管,可现在雨中受苦的那位,板上钉钉是这贵主心里头的人,旁人或不知,他随侍跟前,两人个中的来往最是清楚的。是权倾朝野的大拿,平日里杀伐果断,把持起来眼睛也不眨一眨,偏生在这等事上却患得患失,生怕顾人不周,要了人了,还得藏着掖着,故而这地位不是明摆着的么。

没走几步,却见跟前祖宗停了下来,自腰间摘下玉牌,随侍的中官忙接了过来,才听见夜色里曼声传来一句:“你去,但要不要受,得看她的意思。”

是该领罚,可他这头也想要以权谋私。

莫菁眯着眼睛瞧见不远处的中官打着把伞疾步跑到跟前来。

末了,蹲踞在自己面前,一把伞倾过来,挡了她跟前的雨一大半儿,恭声喊她小姑姑。

这人儿她认识,从前跟他传递信物时,每回都经这宫伯之手,虽说是在他跟前随侍,但以他谨慎多疑的性格,对这宫伯的信任有时候也叫莫菁觉得好奇。

不过她回头想,也许还有另一种可能,他压根儿就不怕两人对食的事情败露。

莫菁收回心神,眼睛眨了眨,又听见这宫伯说道:“小姑姑,现今雨大,你躲着,等回头停雨继续领罚也是一样的。奴才这厢已经跟荭莺姑姑打过商量了,小姑姑你就免去这一层担忧。”

回头再领?哪儿还有回头再领这个道理的,中途截了,最后只怕不了了之。

莫菁抬了抬眼,瞧见不远处的荭莺一面撑着伞,一面打着灯,面沉如水,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走过来,站在几步之外,耳坠子摇晃着,末了,只淡淡说道:“既然宫伯叫你起你便起吧。下雨天躲雨也是这个理。”

莫菁静默了半会儿,才咬咬牙,对着那宫伯回道:“多谢宫伯的好意。竹青责身省过,天公这时候下雨,怕也是警醒竹青,日后要以此为鉴。天意不可违,便该受着。请回吧。”

那宫伯滞了滞,又想起方才那贵主的嘱咐,原是主子早已有此一料,也不勉强,说了几句劝勉的话才起身离去。

宫伯走后,却见荭莺仍是打着伞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莫菁仰着脸,见荭莺脸色平静,一时竟不知她是何情绪。

正当心头忐忑之际,荭莺轻叹一口气,蹲了下来,拿出手绢小心翼翼地为莫菁擦拭脸上的雨水。

“傻姑娘,明明就是你做错了事,却总叫人心疼。你没有教姐姐失望。你别怪姐姐狠心又多疑,今日你若真受了那宫伯的恩惠,只怕姐姐也瞧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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