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第八十五章 掌中玉(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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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终究是主子,时运命局再不济那也是主子,更况且疯了的人可不管你的,你要拂了她的意,动辄打骂都是小事儿,疯起来指不定要将你怎么料理。基本指派来这里伺候旧时主子的都是下三等的宫人,你便是被打死了也无人给你喊冤。那疯妃的座下宫女只能拾着家当到这迎翠池去湖面凿冰,趁着夜色,提了盏宫灯就搁在冰面上,刚开了个不大不小的冰窟窿,就好巧不巧地见底下冒了张泡得发胀发白的人脸出来。人死了好几日,又泡在水里,一下子露了世面,那人形简直是没法看的,死时不知怎地眼睛也没闭起来,一双眼泡得直直突出眼眶子,眼白胀得连瞳仁也瞧不见了,黑咕隆咚的,旁侧搁着冰面的宫灯一照,惨白幽黄的光亮下,直把那小宫女吓得没了魂灵。

宫里没了人是常有的事,或是受不了暗无天日宫中生活的;或是受不了离家之苦的;或是听到了不该听的,看到不该看的,更甚者蹈了错道。清清白白的一个人进来,糊里糊涂地便没了踪影,搁个几日总在这深宫某处看不到光亮的地儿没气没息地出来。

负责打捞的宫人这晦气事儿做多了,也就熟门熟道,顶着张木然的脸将人打捞上来,拿白布子盖一盖,没得污秽了主子的眼睛便完事。可旁人儿却不一样,象那位伺候冷宫里那位疯太妃的小宫女,没见过什么世面,现下一吓,把人都给吓得有些痴痴呆呆的,到现在还没找回魂儿来。这下可好,主子疯了,底下也没法逃脱,出了这种事儿,没得怪谁,就怪这丫头流年不利,回头还得再找个人把这小宫女的空缺给顶替上,真是晦气。

瑛酃来到跟前,几个本来围了一圈儿的宫人行了礼,让了个缺儿,跟前人打着灯过来,跟前盖着张白布,想来刚捞上来浑处儿都带了水里的湿气,染得那白布半湿。

现下虽是隆冬时分,又是泡在水里,烂得不算厉害,故而气味也不那么吓人。瑛酃轻蹙着狭长的眉尖,拿了手绢且掖了掖鼻子,淡淡问道:“确定是监栏院那位老宫伯了么?”

跟前打着伞的太监回道:“来前已然确认过,模样泡得没法认了,从年纪,服饰还有别在腰间的宫牌可以确认是那老宫伯没错。也叫了共事的宫人过来认了人,主子还是别看的好,没得污了主子的眼睛。”

末了,他淡淡吩咐道:“回头把人请到处儿安生的地方葬了,回头再打点好,宫里莫名没了位随侍主子多年的老宫伯,传了开来可不好听。至于这人的内务,哪日再找个称心合适的人补上这差缺便是。”

监栏院里多几个旁人的眼线并非坏事,当初他虽则知根底儿的,将孝恭顺太后的人安排在内阁,为得便是离间晏褚帝与孝恭顺太后二人。如今的他不同,前朝御前掌玺令,后宫因着内监的身份少不得也担了内务,皇室中人最惮外臣一权独大,当年的晏褚帝君登上地位,当中少不得孝恭顺太后在后侧推波助澜,香氏一族枝节甚大,他便只是一个内宦,名不正言不顺的身份冠了瑛姓,那些世家内的世袭贵族向来自视甚高,暗里自然不服,现今他还能有余力镇着,但要真到了帝后两人联合起来的一天,再加一个莫氏可有够他头疼的。

当时那莫氏七子莫听灵火急火燎过来一吹耳边风,晏褚帝君便打了个如意算盘,一石二鸟之计,要他出面,自己做了好人之余还好叫蓥訾殿那位主儿心生猜忌。可他也不傻,他有选择权,要站哪边,只能他自己决定,而非旁人。

人可以救,得了皇令,嘴上自然不能明说原因的,不能说,便不说,让旁人说也是一样的。那便当然得选一个蓥訾殿那主自以为是可信之人来。由这些人的口中将这事儿传回去给蓥訾殿的主子,她知了根底少不得又另有一副打算。

末了,将这些人送回去蓥訾殿是要面上跟晏褚帝君表忠心。皇室中人本就生性多疑,莫氏因密函告发案一事该如何削兵便如何削兵权。之后两个人如何互相猜忌又是另一回事儿。

如今,被送回去的人,一个被沉尸迎翠池,一个被剥皮造鼓,结局是惨淡了些。这两人跟错了主子,命局不好怨不得旁人,没了利用之处,被弃之敝履的在这宫里多了去,他又不是救命菩萨再世,哪儿还能顾及旁人的性命。日间莫竹青被带去了蓥訾殿虽是意外,他也的确未有心阻拦。这是帝君的人,但凡他要多表现出一丝在乎来,旁人看了也少不得多猜测出多少种想法来。

瑛酃拂着腕间的佛珠,狭长凤眸在这夜色下,温和且曼柔,从长袖里掏了块玉坠子出来,纹样精致繁复,但刻的是一只小豕趴地儿的模样,两扇风小耳朵垂着,惟妙惟俏,煞是可爱。唇色轻轻一勾,只淡淡道:“自古以来,玉明喻五德,集天地灵气,能镇邪秽之气,如今杂家将这玉随入了池底,日后也定能还迎翠池一片清灵之气。”

语毕,青枝明花的护甲尖儿且轻挑了挑玉坠子处儿结的红绳,末了,便抬手抛进了湖底,“噗通”一声轻响,隐入湖中,再不可得。

他旨在离间孝恭顺太后与晏褚帝君,而伤她,却是无意为之的附带效果。

折身沿原路返回时,堤边汉白玉雕栏竖起的立柱一路严整地伸延突入远处的夜色中再不可得。现下正值天间细雪纷飞,今夜正是无月,冷宫又比不得宫里其他处儿,黑咕隆咚的地儿又冷清,只有猎猎寒风耳边呼啸。

那中官打伞遮雪,提灯开路,抬眼角余光且往旁侧虚瞧了一眼,还真别说,这艳鬼似的容颜,老天爷善待,还给赐了双极好看的眉眼,平时里支棱棱似利器的主儿,此刻在这凄寂的地儿里叫人瞧着,莫名有种高处不胜寒的孤寂之感。人活到他这份儿上,名利权贵都握在手中了,便只是缺了位夜雪寒冬里给自己捂热心炕儿的小娘子了吧。太监找对食也不是图什么的,无非就是对自己还是男人的那点执望;要么就是想心里安着人,或是放在家中镇着图个安心热闹,日后归泉也不至于无根无底儿,哪儿处都不是个归宿。

不知怎地就想起了安在内阁那位小娘子,没过一会,那中官忙在自己心里头呸呸自己两句,心说要让主子知道这般乱编排他,便是十条命也不够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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