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七十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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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

先说去吴家堡这一路。

季节已经过了夏至,黄河沿岸属于北方,气温较低,特别是挨近河滩的地面上,庄稼都比河南沿儿要晚成熟半个月左右。这里的小麦大部分都在演花儿,大麦成熟的早些,已经收到家里了。今年的庄稼还算有些指望,前一阵连着落了几场雨,还不是太旱,只要没有大水突然涌出河槽,麦季还能收到粮食。刘明礼看着这些长得还算不赖的小麦,心里就想起了他的那些沙地里的麦子,还有河滩里的几十亩地,都是麦子,不知道现在怎样了,照往年的时节推算,应该已经开镰了。他又想起了两个孩子,也不知道两个孩子去读书了没有,是不是听姥爷姥姥的话。他看看一旁急急走着的大毛,想提一提孩子的事,又怕大毛联想到他的姐姐,就忍住了。他对大毛说:

“到了吴家堡以后,咱们先去保长家里看看,私下里问清楚吴望牛的家,这样咱就有目标了。不过,到那里以后,咱们不能暴露身份,也不能让那个保长出去乱说,要保密,本来那个吴望牛心里就虚,他有人命案,又不主动交枪,他一定防着县政府突然来人抓他。一定要保密,不能让他再受惊了,要稳住,打他个冷不防。他一跑,就像张老三一样,就不好抓了。”

来的时候,王大毛就不想让刘明礼跟来,他想带着他的队员,自己找到吴望牛,再带着他的这队人马,抓住吴望牛,立上一功,也在众人面前显示一下他的本事。没想到刘明礼还是跟过来,一下打乱了他的计划。他是个心理藏不住话的人,他带着几分情绪说:“你就不该来,队长都说了不叫你来,你还是来了。你就是不相信我会抓住吴望牛,总嫌我没本事。”

刘明礼笑了,他看着大毛一脸的不高兴,就问:“咱来的时候跟咱爹咋说的?”

“咋说的?就是听指挥,还有好好练功,还有我知道你啥意思,不行了把我哄回去呗。”王大毛提起这事儿就更生气了,噘着嘴,不去看刘明礼,一直往前快步走着。

“别走恁快呀,我跟不上。”刘明礼说着,紧走几步赶上,“我对你说,抓吴望牛,还有抓张老三,都不是一个人的事儿。要是一个人行了,咱干嘛要招来这么多的人呢?你再厉害还能比咱们的队长厉害?队长武功高强,一个人能对付十个人,但是,他挡不住一颗子弹。土匪手里拿着枪啊,那是要死人的。咱们就是要在兵力上,武器上压倒土匪,只要发现他们的老窝,绝对一举剿灭。我对你说大毛,我想得是啥啊?我想得是一个人不死,把土匪剿灭了。最好的结果就是全部土匪都投降,咱们不放一枪一弹就把张老三抓住,这样,我们回去复命,这是啥功劳?死一片人,回去复命,又是啥功劳?你别忘了,谁都是人生父母养的,我宁肯自己搭进去,也不能让你再有啥闪失了。要不然,我咋回去见咱爹呀?”

“哥呀,吴望牛又不是张老三,他就那几个人,我还收拾不了他?我的人就有二十多个,再加上队长的几个徒弟,这么多人,几十条枪,打不死吴望牛?再让吴望牛打死,我们天天练兵、练武,你说我们都练成豆腐了。”王大毛还是不服气。

“大毛,我问你,吴望牛有多少人多少枪你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

“打仗要讲究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你连这都不知道,你有把握打败吴望牛?你又把握抓住他?你知道他在哪里藏着不知道?不知道。你不知道他在哪里,你朝那里去抓住他?去消灭他?这些都要弄清楚,咱们是剿匪,不是和他们打阵地战,他们在暗处,我们在明处,他们躲咱们,我们找他们,越是这样,我们越是容易吃亏。”

几句话问得王大毛哑口无言,他此时才觉得姐夫想得全面,这些情况弄不清楚,就像一个瞎子一样,看不见摸不着,想咬住敌人,没地方下手,也是瞎忙活。他不再言语,只是迈开大步走着,让刘明礼赶不上他,累得气喘吁吁的。

“你想累死我呀!”刘明礼又紧走几步追上大毛,“一会儿咱先问问保长家在哪里,我认识他,咱找到他,先了解一下吴望牛的情况,让他把咱们领到吴望牛家的门口,咱就可以慢慢的观察吴家的情况了。”

“那要是路上碰到吴望牛咋办?”王大毛想起昨天在饭店里见到吴的情况,想着今天也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就是在路上碰到他,也要看看情况再说。他要是一两个人,咱们可以将他拿了,只要敢反抗,一律就地正法,毫不留情。他要是一堆人,咱俩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你拿鸡蛋硬往石头上碰啊?回去叫人。就是这一次抓不住,还有下次,咱不能称个人英雄,把自己再搭进去。”刘明礼很想让王大毛赶快成熟起来,把脑子转动起来,改掉冒失行事的毛病。“我对你说大毛,剿灭土匪,八个字:保全自己,消灭土匪。”

“老是藏到县政府不敢出来也不是啥好办法。”大毛禁不住有发起牢骚来。

刘明礼使劲瞪了大毛一眼说:“咱们啥时候藏到县政府不敢出来了?咱们是在加强自己的力量,寻找机会剿匪,只要知道他们在哪里,我们就是有所死伤也在所不惜。”

教训着这个冒失鬼王大毛,不知不觉的就到了吴家堡村南头。俩人装作串亲戚的样子,逢人就问保长家住在哪里。人们问他们是什么关系,刘明礼说,保长是他孩子的表舅。王大毛听了觉得有些奇怪,他问刘明礼:

“我咋不知道咱在这里还有一门亲戚啊?”

刘明礼看了一眼王大毛说:“你这一点还不迷糊,这是哄人的。不叫舅叫啥?叫啥都没有叫舅沾光,没事谁愿意当舅啊。”

听了解释,王大毛咧嘴笑了,之后说:“你这不是骂人家保长嘛。看来你肚子里的坏水也不少。”

“我不骂他,就骂住咱了。”

俩人说笑着,按照路人的指引,终于走到了“孩子他表舅家”的大门口。王大毛上前拍门,拍了好一会儿里边才开了门。这个时代,当保长的都是户家,家里使用的都有佣工。开门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他问大毛:

“年轻人,你找谁呀?”

“我找,我找孩子他表舅。”王大毛结结巴巴的说不成串,就把表舅这事说出来了。

看门的人问:“孩子他表舅,孩子他表舅是谁呀?”

眼看着要闹笑话,刘明礼上前把大毛推到一边说:“我们找保长。你去叫保长出来,就说阳武有人找他他就知道是谁了。”

男佣工回到院子里去喊掌柜的,不一会儿,保长穿着一件浅黄色的上衣急匆匆的出来,看见是刘明礼,急忙上前去叫官称:“刘队”

还没有叫出口来,就被刘明礼截住了,说:“那个,那个保长啊,我们找你来,是打听孩子他表舅家住在哪里。来来,咱们这边说话。”说着,把保长拉到离大门远一点儿的地方小声说话。“我们今天来,是想了解一下,了解一下,啊,我们想看看吴望牛家住在哪里。你这两天见到他了没有?”

保长左右看看,没人,就小声对着刘明礼的耳朵说:“见了,他夜个还在村里转悠,就是到了快黑的时候,他和几个人出村了,一走就没见回来,不知道又到哪里祸害人去了。我一直盯着他,他只要到家里住了,我就会想办法通知你们的。”

正说话,王大毛来到跟前,保长用手指指大毛问:“他是谁呀?”

“我们是一起的,没事,你说吧。”刘明礼看保长很小心,他就知道保长怕这个土匪头子。

保长又左右看看说:“我听望牛的一个本家哥哥说,望牛去曹庄了,不知道干啥去了。这个本家个叫望秋,他们都是一伙的,只要打仗,办坏事,都少不了他。”

王大毛听了猛吃一惊,他忙问:“是不是去老”

“大毛,你想别说话,我再问问保长,保长啊,吴望牛有多少人?”

保长说:“这个庄里的年轻人不少,和谁打起来时聚在一起,有一次聚集了一二十个人,每个人手里都有枪,平时我倒是没看见跟他的有几个人,不多,五六个吧,他这几个人常在一起,吃喝嫖赌,劫路抢东西,啥都干。”

说着,刘明礼朝周围看了看,问道:“这个庄还不小咧。有多少户?一百多户,真不少。姓吴的多不多?不多,有几十户,也不少。你领我们到他家门口转转吧。这样,你在前边走,我们在后边跟,到了他家门口,你在那里站一站,咳嗽一声就行了。下面你只顾走,别回头。”

“好,我领你们去。”说着,保长前头走着,刘明礼和王大毛远远的尾随,看着保长来到一个门楼前停住,咳嗽一声,又向前走去。

俩人在村里走着问着“孩子他表舅家”,转了几圈儿,也没有发现吴望牛的影子。这时候,王大毛想起来那个小货说的话,明天叫俺老表望牛哥来收拾你,和刚才保长的话联系起来,就建议说:

“咱俩去曹庄看看吧,说不定这个东西真的去了曹庄了。他没事儿胡乱转悠,还真是说不准呢。”

刘明礼问:“曹庄离这里几里地?”

“大概有三四里地吧。我觉得最多就那样。”

“好,咱们去看看也不多。”俩人走了几步,刘明礼又问,“你夜个露出你的身份了没有?”

大毛想了想忽然说:“对了,他说去叫他表哥吴望牛来收拾我,我说我正找他呢。就说这一句话,那个小无赖要是对他添油加醋的一学嘴呀,吴望牛肯定会去看看的,他硬撑着也可能去的,这些人都好装大。”

眼看着天快晌午了,俩人离了吴家堡村,往西边走去。两个村之间有几道沟,不只是何年何月留下的,是何种原因造成的,沟两边有人种植了不少山药。这里的山药药用价值很高,营养价值也很高。比起温县一带的稍差一些。再往西走,走到一个高岗边,上去一个陡坡,下来就可以看见曹庄了。路旁的庄稼都快成熟,地里忙碌的人们,如星星一样,遍布在田间地头,打理着自己的庄稼。路上的行人比较少,偶尔有马车从地头经过。那条路也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黏土居多,这都是黄河搬运过来的,发大水的时候,这里也不能幸免。由于多日不见雨水,路上显得干燥,马车和骑马的人过去,就会荡起一溜烟尘。刘明礼和王大毛急匆匆的走着,很快曹庄的轮廓就遥遥在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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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赖就是无赖,小人就是小人,无赖和小人所为,是常人之所不为。他在人家门口撒尿屙屎,寻衅滋事,被人暴打一顿,按常理说是罪有应得,他不这样想。小货临撤走的时候威胁说,“你等着,我叫我表哥吴望牛来收拾你”,一般情况下,这都是那些下不来台的无赖给自己找的台阶,不用当真的。对于小货这样的人,他不一定都是随便雌黄的,他为了让自己的无赖威风在村里站稳脚跟,他真的去了吴家堡,找到了他的表哥吴望牛,添油加醋的把这段经过述说了一遍。“表哥,骂我打我都不可恼,他说你算他的球!那个打我的人,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说话不像咱这一带的人,看样子还会点武功,我一提你的名字,他还说正愁找不着你咧,见了你一枪崩了你。你听听这是个啥人哪这样厉害?”本来,吴望牛对他这个老表的破事是不稀罕管的,他也知道他舅舅家那几个小耗子们的德行,一堆下三滥货,没有一个上得了台面儿的。他有时候都不想承认这几个小无赖是他的老表,别看他是个无恶不作的采花土匪,他自视很高,嫌丢人。不过,这几句话说得他就好像吃了个苍蝇,心里怪不受用的。他用怀疑的目光看看眼前这个小豆子一样的龌龊老表,半天了才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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