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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票

到开封串亲戚的刘家三兄弟,晚上到戏院听戏,还是个名角,叫什么来着忘了,唱的是“宇宙锋”,很晚了才散场。三更天了,弟兄几个就住在了客栈里。张封把他们安顿好以后,准备回家。临走的时候,刘家老大刘明礼向张封悄悄说出一件事:

“兄弟,我想托你给我办一件事,你看,现在这兵荒马乱的,穷了不好,吃上顿没下顿的,老婆孩子都受罪;有几亩地吧,它也招祸,到处都是土匪劫路的,一不小心就被起了票。你看,我们现在有这几顷地,眼看着家里再往高出走,我担心被谁惦记了。现在这汴梁城西,有几个村都是干这个的。我的意思是,你想办法给我弄两只枪,有了枪,这心里会有点儿底气。在咱们乡下只要是屁股底下有几顷地的户,大部分都有。万一哪一天有啥事儿了,也可壮壮胆。”

张封略一沉思,然后说:“现在是民国了,不允许买卖武器。不过,我听说有人私下里也弄这事儿。这样吧,我打听一下,有信了我让人给你捎个话,你把钱准备好就行了。”

张封说完出了客栈,刘明礼送到门外回来。到院子里给牲口添上草料,饮了水,也回屋里准备歇着。刚坐到床上,老二刘明玉就黑沉着脸说:

“大哥,我咋就觉得今天要出事儿啊?我看咱们还是回去吧,我这心里一直不踏实。家里就剩她们几个,这万一”

老三带着家眷,没有想到这一层,经老二一提醒,也马上有了不安,他看着老大刘明礼,没有说话。

老大说“你的担心也有理,我这心里也不踏实。我本来就不想在这里看戏的,你看张封留咱们,要是硬撑着回去,好像咱们怕花这几个钱。不过,老三家还在他表姐家,还有孩子,估计现在已经睡下了。这半夜三更的,天又冷,现在回去,得把张封家的人都惊动了。也有点不礼貌。老二,要不咱明天起来的早一点儿,天明到家就行。睡吧,赶紧睡一会儿,现在已经是三更天了,过四更就走。”

说着,弟兄三个睡下。刚躺下,老二刘明玉又说话了:

“唉,哥,我就觉得这一趟来得不值。你想,家里也没个人,那起票的说不定早就盯上咱家了,前几天我老是看见一个生人在咱们那一片转悠,说是收皮货的,也没有见他收啥皮货,这万一要是起票的”说了半截话,往下不说了。

老大是个有耐心脾气又好的人,跟人说话都是以理服人,他念过几年私塾,什么百家姓三字经弟子规,都能背诵,而且,还能讲解。先生已经给他讲过意思了。但是,开封这件事确实有些唐突,家里确实也有些风险。他想了半天也没能想起来安慰老二的话,就把刚才他和张封说的事说了。临了说:

“现在这社会,没这东西不行。到处都是起票劫路的,得有个防备。就是卖几亩地也得置买几杆枪。老二,你别担心,咱们出来又没有人知道是去哪里了,想想不会有事的。”

老二总是爱和老大抬杠,他本来就不愿意来,这时候又说买枪,如在平时,他也许会表示同意,现在老大说什么他都会别着劲儿,他小声嘟嘟囔囔的说:“我觉得咱就那几亩地,还能和王家比呀?人家有枪,人家十几顷地,开封还有房产,他们家可能会招来起票的,咱家,穷的啥都没有,起票的不会看上咱的。买枪净是多花钱。没啥用处。”这一会儿他又说起票的看不上他们家了。

老三听老大的,没有发表意见。

熄灯以后,弟兄三个就没一个睡得好的,就是老三刘明义睡着了,他没有心事。老二几乎就没有合眼。老大半醒半睡的,好不容易才熬到四更天。有更鸡叫了。那时候也没有手表,都是凭感觉判断时间。老二折起身来,叫一声:

“大哥,起来吧。鸡都叫了,估计天也快明了。”

老三说:“再睡一会儿吧,太早了张封家里的人还没有起床,人家会烦的。”

老大坐起来,看看窗外,院子里还是一片漆黑。月亮已经下去了,隔着窗户只能看到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的。确实的,院子里养的大公鸡的司晨号又吹起来。老大迷糊了一会儿说:

“起来吧,安置好了,再套套车,也就天明了。”

弟兄三个穿上衣服,到院子里套好了车,随后付了钱。掌柜的把门开了,几个人出了客栈的门,来到大街上的时候,天还没有亮,就是东方已经有了黎明的微光。路上也有早起晨练的人在跑动。还有扫地的扫帚声。来到张封的家里,把张封和他老二家的还有孩子都叫起来。孩子不睁眼,一直睡着。冯氏吃力的抱着,从屋里出来。

张封的老婆也送出来。等到这一帮子人上了马车,张封把刘家老大刘明礼叫到一边说:

“哥,我这里有一个搉炮,一回只能打一个子儿,还有点小毛病,能用。不过子弹不多。这还是我办案的时候从一个商人的手里收来的,你先拿去用。等我给你弄到好的,你再把这个还给我。这是一把有记录的枪。”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把做工很粗糙的短枪。

搉炮这种枪是那些乡下的铁匠自己打造的,也是后膛枪,没有膛线,短枪,一次装一发子弹,威力很大。只是精确度比较差,后坐力也大。乡间劫路的暗杀的,多用这种武器。这种枪一直到土改时期还有用的,当年,我们村的一个土改工作队员,就是被这种武器打死的。那个事件是当地土匪所为,后来,这个土匪被抓住镇压了。

借着黎明的微光,老大接过去看看,沉甸甸的,足有四五斤重。他又从张封手里接过几发子弹。说着:“好,我最近凑空和老三来再一趟,给你送点钱来。这事儿不能叫你白辛苦。”

张封说:“不急,这个没花钱,等我弄到好枪你再来也行。先拿回去防防身吧。这个确实不能要钱。”张封这人实在,对老家来找的人都肯帮忙,从来也不胡乱要钱。

刘家老大说了几句“有情后补”的话,几个人这才坐上马车,趁着星星的光,一路向开封西郊走去。路上,老二催着老三快些。老三不停的用鞭子抽打着马的屁股。那马几乎是小跑着往前走的。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日头在半阴半晴的天空慢慢露出头来,柔和的日光洒满大地,树上的小鸟在寒风中不停的跳动着,鸣叫着。来到刘家的老院子门前,老三和老婆孩子都下了车,拿着表姐送给的礼物去开那大门。老二赶着马车,和老大一直往南走,走到门前的时候,发现们开着,老二就想,这大早上把门开这么敞干啥呢?下车开门,把车赶进院子,刚站定,门口的一个邻居急急慌慌的过来报信说:

“老二,昨晚上小羊和他妈还有大嫂被起票的起走了。”

老大也跟进院子,听到这个如霹雷的消息,和老二一样,脑袋同时懵了。眼前的东西晃动起来,老大下意识的去摸怀中的搉炮手枪,他以为起票的就在他的眼前,就在这个院子里某个地方藏着。他冷静下来以后,看见老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两眼失神,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

“这可咋办吧!这可咋办吧!大哥,我不让去你非让去,这可咋办吧”

老大刘明礼问邻居:“起票的是哪个庄的?是不是牛庄的?只有这个庄起票的才起我们这样的没钱人。去,把老三也叫来,快一点儿。”

邻居听完转身往外走,没走出院子就喊起来:“老三,明玉,快点儿过来!”

话音刚落,老三就跑了过来。问:“出啥事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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