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飞行日记 第42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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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涵确认了一遍:“你不喜欢吃桃子?”

“嗯。”

“西瓜呢?”

她继续摇头。

“那你都喜欢吃些什么?零食呢?”

“我没有特别喜欢吃的东西。”

关涵显然没想到,过了会儿突然笑了,“我从来没有遇到过不爱吃东西的人,我还以为你是不想吃我给的。”

许岛蜻看到那大半车的桃子,忽然明白了什么。

大概一年前的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放暑假了,只有高二的学生要上到八月份。学校寝室就一顶吊风扇,慢悠悠地转来转去,每天爬楼梯回来都要出一身汗。她们中午总是喜欢买碎冰冰,两人分一根吃,寝室四个人刚好买两根,但许岛蜻从来不要,梁春玉不让她吃冰的。

有一天中午关涵的妈妈带着大包小包,从临县来市里。许岛蜻进去的时候,她正在给大家分自己带来的吃的。

“这个桃子是我们自家种的,特别甜特别好吃。”

“这个红薯干是我自己晒的,没事儿嚼着玩。”

“来,你们尝尝这个,这个是关涵从小就爱吃的。”

袋子递到许岛蜻面前,她看到油滋滋的塑料袋就有些腻,“谢谢阿姨,我刚刚吃完饭。”

然而对方非常热情地把袋子举着,“你一定得尝尝,这个是我们乡下才有的吃法,市里肯定吃不着。你别看长得不怎么样,味道真的好吃。”

她盛情难却,只好拿了一个,一入口像是吃进满嘴油,接着就是一股咸味儿。好像是猪肉混着什么东西油炸的,许岛蜻囫囵吞枣地咽下去。

“好吃吧?”

“嗯。”

她刚说完违心话,手里就被塞了一小袋。

“我想着食堂的饭菜肯定油水少,专门给你们炸了不少,用这个下饭也好吃。”

看着她满脸风霜的黝黑皮肤,朴实的农村妇女形象,许岛蜻不好意思再拒绝,她把几个桃子和这个叫油渣的东西放进抽屉。

当天是周五,她上完课后晚上回家,一直到周一才回寝室。

这个天气的温度存不住食物,关涵打开抽屉的时候,桃子已经开始烂了,而油渣早就酸臭难闻。抽屉还有一些饼干糖果辣条之类的小零食,基本都是她们平时给许岛蜻的,全都原封不动地没打开过。

“她是看不起咱们给的这些东西吧,她刚来的时候不是在寝室发过巧克力吗,我同桌说那个挺贵的,一颗都要几十块钱。”

“难怪那天她吃了一口油渣,就一副要吐的样子。”

关涵在一旁脸色格外难看,她妈这次并不是专程来学校看她,家里种的桃子熟了,往年都是有人去村里大量收购,但价格低廉。后来关涵的爸爸想了别的办法,每年到了桃子成熟季,他就去县城亲戚家借一辆小货车,自己把桃子运到城里来卖,算下来要多赚三分之一的钱,这也是他们一年的主要收入来源。

但这件事很辛苦,从她家的那个村开车到市里要五个小时,她爸每天把车停在人流量多的地方卖,还要避开交警,不停换地儿,从早卖到深夜。油费的成本高,所以这车桃子卖完之前都不回家,晚上是不可能舍得花钱住旅馆,将就睡在车里,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不错了。前几年开始,她和哥哥都上了中学,家里开销骤然增多,她爸跟着别人去外地做工,她妈便接过卖桃子的担子。

这两年家里的状况好些了,她哥哥减免学费上了大学,生活费靠自己兼职,她爸在外寄钱回来。可即使这样,无论关涵怎么劝,哪怕开个便宜的旅馆睡也好,但她妈就是舍不得那点钱。

她甚至想过,要不然让她来寝室睡好了,想征求室友的意见,但每次话到嘴边,又没脸说出来。这两天晚上她总是一个人躺在床上悄悄抹眼泪,惦记着她妈一个人睡在货车里。

关涵把坏掉的东西拿出来丢进垃圾桶,若是她妈看见一定会心痛不已。这一袋在许岛蜻看来油腻得难以入口的东西,却是她童年奢侈的零食。虽然食材不金贵,但费时费力,是一个母亲千里迢迢来看望女儿,能想到给她和同学带的最好的礼物。

许岛蜻终于想起早已被她遗忘,后来不知所踪的东西。

如果不是今天在这里遇到,或许这会成为一辈子的谜题,让两个少女在不知情的时候伤害了彼此。

“对不起,关涵,我...”

“哎呀,我才该说对不起,真的特别不好意思,当时在寝室那么对你。其实后来我一直不觉得你是那种人,当时太生气了,也是我自己太小心眼了。”关涵大气地将手一挥,“算了,不说这个,你考了多少分?”

“686。”

“哇,厉害,那你报的哪个学校?北京还是上海?”

“我还没报。”她转移话题,“你呢?”

“我一志愿填的西交大,但是这个分数不是特别保险,二志愿就保底填了西工大。”

她考得还不错,只要范围不局限在西安,选择其实很多。

关涵指了指斜对面,“我和我妈都觉得西安已经很好了,我哥在杭州工作,所以我想离家近一点,以后他们有什么事情也方便一些。”

许岛蜻循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关涵妈妈形容潦草地蹲在台阶上,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刨盒饭。

她脑海里突然冒出两个字,命运。

无论是谁,遇上什么事,不论好坏,许岛蜻外婆总说,一切都是命,各人有各人的命。

小时候她觉得这种说法很迷信,书上不都说,人可以通过努力改变命运。

“变不了喽,人一生下来要走什么路,老天爷早就给你安排好了,好命就是好命,歹命永远是歹命。”

她不知道什么是好命,什么算歹命。

但现在,命运教给她的第一课,是接受。

许岛蜻回去的时候,她妈已经在家了,她也没问今天怎么下班这么早。晚上两人吃饭,梁春玉突然说道:“我打算办退休,这些年上班也上够了,你去上大学了,我就想着干点其他的事情,你觉得怎么样?”

许岛蜻夹菜的手在空中停了一秒,她妈怎么看都不像得癌症的人,能走能跑,干什么事情都麻利得很。她回来的路上甚至在想,这会不会是误诊。

“妈,你和我去北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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