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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刚到这里,确实难以适应。可后来我想,天下多的是无依无靠的人,如果没遇到你,恐怕我早该怎么过,现在不过是晚一些而已。我会一天天认识更多的人,学会给自己穿上保护色,学会在这城市里游泳和呼吸。&r;

&l;我知道你会找到我的,也是迟早而已。但是钟闵,我不会跟你回去的。我们之间那是天和地的差别,看着在尽头交汇了,走过去看,隔的又岂止是万丈对,我就是怕了。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去一关关闯了,与其将来满身是伤,不如早点退出来的好。以前你总说我没心没肺,也没错,兴许过两天我就忘记了。午夜钟声响,坐着蓝瓜车回去,一觉醒来,什么都没发生过。&r;

&l;你对我好,我多的是感激。我的人生才刚开始,以后还会见各式各样的人。你应该也看到了,跟我一起来的那个人,他对我很好,非常好,这段日子一直是他在照顾我,我接受,因为没有一点压力。我本来就该跟这样的人相处,不是吗&r;

&l;钟闵,你回去吧。凯旋那么美,那么好,谁都知道你们才是一对。那天,你说过我坚定,那么我告诉你,我已经下定决心了,不会再回去了。回去了,就会提醒自己把你当做仇人看。他在那里等我,我要过去了。&r;

这么多的话从她嘴里出来,淮洪似的,挡都挡不住。几乎没有停顿:&l;再见。&r;说完这两字,她走得非常快,生怕停下来就再也走不动了。走到院门,听见人问:&l;那是谁说了这么久的话,你们认识&r;

她含混应一声,没有明言。往景区出口走,一路不回头,上了大巴,撩起一角车窗帘,外面是白剌剌的,除了天光什么都没有,一下子刺得眼睛疼,怕流出东西,慌忙把帘放下来。

日子一天天过,说难也难,说易也易,章一想起凯旋的一句话:真心要做一件事,总是有办法的。娇气没有了,藏在最里头的韧",一点点出来了。已经九月了,她还忙着找学校,这事是有点困难的。她仍旧时常发呆,往往看到一样东西,眼珠子渐渐不动了,并且一点点空心了。直到有一天,她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觉。

有多久了像过了半个世纪,又像是上一秒钟才见过他的。他说:&l;章一,我来接你回家。&r;

&l;以前,每一步都是我先走,你跟上来,现在多一步又怎样呢我不该等你先走,甚至"本不该停下来。&r;

他走到她面前两步远,&l;这辈子除了父亲,我再没向谁认过错。但是这一次,我承认。&r;他没有说承认什么,也没有再说其他。没有告诉她,从她离开的那天起,每天都有影像记录送到他面前。看到她在树荫底下哭,那一刻,谁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听了父亲的话,当给她考验,对自己说狠心。她走了,却总觉得她还在的,小小的身子在房间里扑来扑去,到处都有她,满满的,装不下,她的呼喝声,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衣袂的风声,明明都响着的,却捉不住。夜里总是惊醒,身边都是空的。这些时候,谁又知道他在想什么。

章一嗓子眼发酸,说不出话。这个男人脸上的表情,以前是见到过的,他眼里沉沉的黑,没有碎,但是看得见无数道裂痕的。这个男人,为了她费尽心思。这个男人,肯蹲下身来替她系鞋带。这个男人,在那些个难熬的夜里整宿守着她。这个男人,吃她喂的最不喜欢吃的东西,会窝在地上跟她一起拼图,会说胡话哄她开心&;&;虽然有些很简单。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她知道这个男人爱她,她也爱他。他什么也没说,但是他那样的人,姿态已经摆得这样低了。她懂的,都懂的。

哪里还忍得住,纵起来投进他怀里,"燕一般。眼泪稀里哗啦流下来,还有鼻涕,头在他怀里蹭,全都揩在他的衬衣上。蹭着蹭着,就开始拿小拳头打他,&l;坏蛋,坏蛋你为什么现在才来上次为什么不拉着我那些话,我就是要气你,气你&r;

他紧紧搂着她,把她的小脑袋摁在心口的位置,什么都没说。

她不抬头,闷声着,边哭边说:&l;钟闵,你不知道我多想你,睡里梦里全是你。我不害臊,我就是要说,想你想你&;&;如果你再不来,我真的,我真的是要回去的了。喜欢一个人,为什么要跟他赌气&;&;我以前问过你,&;要是人第一次见面,让他们知道后来是要爱上对方的,会怎么样&;你说,&;从第一眼开始,抓紧时间,爱一分便是一分。&;我多傻,当时还以为理解了。&r;

&l;钟闵,钟闵。我知道我没什么好,就是人们常说的菟丝草,可我不做别人的菟丝草,专做你的,一辈子依附着你,缠着你,你甩都甩不掉的。我会努力变得好,变得跟凯旋一样,美丽,聪明。我会学很多东西,不会让你爸爸妈妈不喜欢。那一次在医院,看到夕阳下的老夫妻,我有一句话没说,我想跟他们一样,和你,连影子都拉着手,一直走到岁月的尽头。如果你走不动了,我就推着你,就像你推着我一样。&r;

&l;钟闵,我以后再也不这么做了,有些事还没有试就逃了,我真没出息。我要去见你爸爸妈妈,上一次我什么都没来得及说。&r;

&l;还有&;&;这些日子,我看见什么都要想到你。我想了很久很久才明白,真爱一个人,你就是逃到天边,连天边也是他,逃不脱。&r;她几乎是想到哪说到哪,说得很急,偏偏说不了两句就要抽噎。

他把她的头抬起来,抚着她的脸,&l;乖。别说了。我都懂。&r;多少人花一辈子都想不通的事,你想通了。

因为你简单。

正文34故事

章一再简单也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有多重要。她坐在车里,远远望向宅院里冒出的绿的头,两手扣着旁边人的手臂,苦着脸说:&l;怎么办,钟闵,我好紧张。紧张得肚子痛。&r;

钟闵装作慌神地去"她肚子,说不会跟上次一样吧,她一甩手,从椅子上弹起来又落下去,咚一声,转正了身子,气鼓鼓说:&l;我真紧张死了。&r;又转过脸,&l;我怕你爸爸。&r;

钟闵说:&l;来,我抱抱就不怕了。&r;

这样的话但她还是靠进他怀里去了,紧张的时候有什么比爱人的拥抱来得更有效的她说:&l;你感觉到我的心没有跳得多快&r;

他说:&l;唔。&r;

她又说:&l;有次体育课跑完800米测心率,我还不到70呢。哎呀哎呀,现在起码有100。要跳出来了。&r;

他在她头顶笑。这是哪跟哪,她不紧张吗,紧张还有闲心说这个。他说:&l;跳出来再吃进去。&r;

她打他一下,&l;你真恶心。&r;

他说:&l;好好,来,再抱一会。&r;她又窝好,过一会听他说:&l;刚才一路都不见你说话,还以为你挺有把握。现在又说紧张了,要不,我陪你先预演预演。&r;

她摇头,&l;还以为你出多好的注意呢。这个不行,我老老实实去,老老实实答话,答到什么程度就什么程度。使了小心眼,估计你爸爸一眼就看出来了。&;&;走吧,窝在车里也不是办法,你爸爸妈妈肯定早知道我们来了。&;&;对了,还没跟你说,上次我一见你爸爸的眼神就受不了,看你妈妈就好多了。&;&;你妈妈怎么那么年轻而且那么温柔。&;&;等等,你先让我扶一下,我腿刚打了下软&;&;&r;

钟闵低头看她挂在自己手臂上,闭着眼,还真有点站不稳的样子。微微揽过她肩头,无奈笑笑。她缓了缓,站直了说:&l;这下好了。&r;他笑说:&l;再仔细想想还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并舒服了再去。&r;她使劲拧他手臂一下,眨眼说:&l;这下再没有了。&r;

盛昌见他们进门,吟吟笑:&l;可算来了。&r;章一立刻服服帖帖起来,清清亮亮叫一声&l;伯母&r;,哪还有半分面对钟闵的气焰盛昌拉了她的手往里走,&l;知道你们刚回来,正好一会吃饭。&r;见到钟父的时候,章一叫一声,还是明显地露怯。盛昌说:&l;先坐着,咱们好好说说话。&r;章一忙点头说是,钟闵走过来,不声不响坐到旁边。钟父只看着他们,不作声。钟闵这时候伸出手,把章一后颈露出来的衣服标签理进去,钟父开口说:&l;若是你自己回来的,我对你改观也说不定。&r;

章一差一点就要说,自己本来也是准备回来的了,但辩解有什么用,于是说:&l;是。&r;

钟父说:&l;上次你分明有话要说。是什么&r;

这房里有一扇"屏,檀木架子,上面绘着几棵古松,天际是青云,松底下有一个童子,垂着髫,在那拾松子。章一的眼光落上去,一晃而过,为什么是童子而不是美人呢。那"屏似乎挡不住风,墨染的松针铮铮作响,摇下了松子,又是四面八方地咚咚响,那样多,童子心急,简直无从下手。章一就在那一阵响动里听见自己的声音:&l;上次您说我太小,我当时想说&;&;我是很小,小得&;&;"本不该面对这些事。我甚至想说&;&;您与其来问我,不如去问问您的儿子,这一切都是他在主导。后来,我顺了您那句话,在心里反反复复想,是啊,我还那么小,何必要负担这些,于是,找到机会逃了。&r;

钟父沉着脸,章一吞咽一口,盛昌注视她,眼神柔和。

&l;刚跑出去时我很后悔。我也怕。我以为自己能行的。但是&;&;我很想钟闵,每天大部分时间空白,用来走神。我一直在想,想通了很多东西。我小,但是一天比一天成熟。有些东西是不能逃避的,是人生注定要面对的,我不过比寻常人早了几年。从内心讲,我不是不奢望您们能接受我,我想跟钟闵在一起,所以回来见您。&r;

钟父的目光落在钟闵身上,没再看她一眼,也说不清是什么表情。盛昌问:&l;喜欢他吗&r;

章一后颈一凉,这屋子真有穿堂风。眼角看到钟闵的手晃到前面,这才明白,原来他的手,方才一直放在她颈上的。她脸&l;突&r;地一红,几不可查地点了两下头。

盛昌微笑:&l;为什么&r;

她说:&l;伯母,其实&;&;我不聪明,在您们面前,更是蠢笨。我说实话,以前的某些事过后,是恨他的。后来为什么变了,我说不好。他其实&;&;待我是极好的,我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他好,只是见到他就有股冲劲,闷头直冲,虽明知道有些是不可为的&;&;&r;她突然截断话头,因为一只手被人握住了。她转过脸,和他四目相对,脸上的颜色立即烧得云蒸霞蔚一般。

盛昌轻轻将钟父一推,钟父说:&l;先吃饭吧。&r;

吃的非常简单,只餐具一看便知是非同寻常的,外形"致不说,瓷釉透明如水,轻拿轻放,一个不小心就要震荡开的。用着这样的东西,真不知是人之过,还是食物之过。

章一盯着碗有些出神,听见人问:&l;可还合口味随意些,家里没有布菜的习惯。&r;于是不住点头。

盛昌但笑不语。方才钟父说了一句话,她没说什么,钟闵竟也无异议。那孩子表面看着依旧是不紧不慢的吃饭,实际跟丢了魂一般,一手持筷,一手抚着碗壁,碗壁上是敷有淡雅花饰的,被那葱白指尖轻轻一点,点开来,开在瓷釉上,两厢晶莹剔透的,脸上两只乌黑的眼珠子也是晶莹莹的,里头的水汽一晃就开。

钟闵正说,前几日朋友荐了一位高明大夫,要替他父亲请了来。他父亲说不必,家里现有的这位就挺好。他说的朋友家正巧是世交,因他父亲又问近日可曾走动,有甚趣事,他一一答了,父子俩便依着话头一壁谈开了,盛昌时不时"上两句,章一愈发静了。不知静了多久,盛昌拉了她的手,说:&l;吃完了,我屋里头有件好东西,你可愿意瞧&r;她说:&l;愿意的。&r;站起身,对钟父说:&l;伯父,我跟伯母去了。&r;钟父淡淡应一声,她又看向钟闵,他脸上也是淡淡的,于是出来跟在盛昌后头。

等进了屋,盛昌反手将门一关,立刻长出一口气,&l;可算把你拐来了。&r;章一吃了一惊。盛昌说:&l;这边坐。还有些软。&r;章一坐过去。盛昌问:&l;方才心里不好受&r;章一看她一眼,知道瞒不过,只好点头。盛昌说:&l;先生说话,口气是硬一些,你想开些。&r;章一盯着鞋尖说:&l;我知道。&r;她上午光过湖,鞋尖上有一圈白色软皮的,沾着泥星子,此刻灯光一照,看得分外眼明。突然间嫌起那泥星子不够体面,脚趾头就在鞋子里往后藏,可能藏到哪里去

这时候盛昌说:&l;你猜我嫁给先生的时候多大&r;章一看着她,摇头。盛昌说:&l;那时闵儿十岁,我十九。&r;章一惊得说不出话。

盛昌说:&l;他太太因为生闵儿时年纪大了,去得早。你该不会以为我是闵儿亲生母亲吧。&r;章一摇头又点头。

盛昌又说:&l;我早就有一肚子的话要跟你说。知道吗,我一见到你,就想起那时候的我。别说是娘家人,就连先生他自己也是不肯的。我年纪小,做事不知分寸,整日痴缠他,他受不过躲起来,我就满世界的找,找到了说要嫁给他。他当时的表情,我到现在还记得,就跟不认识我一样,只怔怔地看着我。真不知道上辈子谁欠了谁,到今生又是一笔难了的债。&r;

盛昌的语气很轻,在夜里灯下飘絮一般,落在人心上,一拂就过的,偏偏留痕。&l;到后来,多少人说了多少难听话,我听见了哪里肯罢休。他却说,&;我要为你活够剩下的几十年,少一分一秒都不算,由旁人说去罢。&;我当时听明白了,哭得厉害。&r;

章一似听得入了迷,看着盛昌戴在腕上的金镯,流光落上去,一点点勾,勾出花纹路子,分明跟当年镌上去的一模一样。

盛昌笑了:&l;是不是跟听故事一样我也不知道自己何时有的这份心,就是认定他。说起来,我还在襁褓里,彼此就认得了。因为他太太,是我姐姐。虽不是亲的,越也隔不远。&r;

章一惊得连呼吸都忘了。这究竟是怎样一个复杂的故事,还是那时候的小钟闵,又是怎样的作为。

盛昌说:&l;这故事到一定时候就平铺直叙了。你不一样,你跟闵儿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

章一望进盛昌眼里。盛昌对她,竟是喜欢的吗不敢确定,但仍旧有些受宠若惊的。上一次也是这样,被盛昌执了手,恍恍惚惚不管是哪里都愿跟着走的。她不知道说什么,只喜得颤声叫上一声:&l;伯母。&r;

盛昌的手轻轻盖上她的,&l;先生是这天下至情至"的人,他不是不喜欢你,只是有他的打算。你上次走了,他的确很不高兴的。他疼闵儿,所以也要你一心一意待闵儿,你年幼尚且不说,光看这一走了之的态度,他多的是不放心。&r;

&l;让你出国念几年书,对你,对你跟闵儿的感情都是好的。外面还有多少世界你没有见过的,索"分开几年,一则让你淡淡"子,二则也能知道家里头的好。这并不矛盾的,你懂吗&r;

章一的眼泪忍了很久,本来已经干掉的,这时候又冒出来,&l;啪嗒啪嗒&r;掉在手背上。一开口,声音哽着:&l;伯母,我不想出国。上一次我偷着跑了,是我不对,我熬过这些天,终于又跟钟闵在一起了。&;&;我真,我真不想跟他分开。伯母&;&;&r;是去国外,一去几年,连语言都不通的。她不要拿刀叉吃饭,不要夹杂在白皮肤的人堆里,不要在电话里听他冰冷的声音。光是想,她已经害怕了,反抓着盛昌的手,&l;伯母,我以后一定听话。&r;

盛昌说:&l;傻孩子,闵儿也同意的不是&r;

&l;他&;&;&r;章一哽住了,那样无情无绪的,是默许了吗方才在饭桌上,他一个字都没说过。她想问他,到底是什么心思。真要把她送走吗,孤零零地在异国他乡,借此惩罚她吗然而她没有站起来,也没有再说什么。

盛昌说:&l;他们爷俩估计也正商量着。我也知道一个人出去就意味着吃苦,你先别急。过会听闵儿怎么跟你说。&r;

&l;连着见了两次,我也没什么送你的,跟你说这番话,是指着替你宽心。若非出去不可,等你回来,我再有东西送你。&r;

那边桌上置着一个花瓶,瓶里养着树枝长"花,白瓣黄蕊,颜色化在融融灯光里。花蕊上吐着水珠,被花瓣托着,长"直立着,还能立多久,是否生得出"须,没有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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