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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道:〃如今当今贴体万人之心,世上至大莫如‘孝‘字,想来父母儿女之性,皆是一理,不是贵贱上分别的。当今自为日夜侍奉太上皇、皇太后,尚不能略尽孝意,因见宫里嫔妃才人等皆是入宫多年,以致拋离父母音容,岂有不思想之理?在儿女思想父母,是分所应当。想父母在家,若只管思念儿女,竟不能一见,倘因此成疾致病,甚至死亡,皆由朕躬禁锢,不能使其遂天伦之愿,亦大伤天和之事。故启奏太上皇、皇太后,每月逢二六日期,准其椒房眷属入宫请候看视。于是太上皇、皇太后大喜,深赞当今至孝纯仁,体天格物。因此二位老圣人又下旨意,说椒房眷属入宫,未免有国体仪制,母女尚不能惬怀。竟大开方便之恩,特降谕诸椒房贵戚,除二六日入宫之恩外,凡有重宇别院之家,可以驻跸关防之处,不妨启请内廷鸾舆入其私第,庶可略尽骨肉私情、天伦中之至性。此旨一下,谁不踊跃感戴!现今周贵人的父亲已在家里动了工了,修盖省亲别院呢。又有吴贵妃的父亲吴天佑家,也往城外踏看地方去了。这岂不有八九分了?〃

赵嬷嬷道:〃阿弥陀佛!原来如此。这样说,咱们家也要预备接咱们大小姐了。〃贾琏道:〃这何用说呢!不然,这会子忙的是什么?〃凤姐笑道:〃若果如此,我可也见个大世面了。可恨我小几岁年纪,若早生二三十年,如今这些老人家也不薄我没见世面了。说起当年太祖皇帝仿舜巡的故事,比一部书还热闹,我偏没造化赶上。〃赵嬷嬷道:〃嗳哟哟,那可是千载希逢的!那时候我才记事儿,咱们贾府正在姑苏扬州一带监造海舫,修理海塘,只预备接驾一次,把银子都花的淌海水似的!说起来〃凤姐忙接道:〃我们王府也预备过一次。那时我爷爷单管各国进贡朝贺的事,凡有的外国人来,都是我们家养活。粤、闽、滇、浙所有的洋船货物都是我们家的。〃

赵嬷嬷道:〃那是谁不知道的?如今还有个口号儿呢,说‘东海少了白玉床,龙王来请江南王‘,这说的就是奶奶府上了。还有如今现在江南的甄家,嗳哟哟,好势派!独他家接驾四次,若不是我们亲眼看见,告诉谁谁也不信的。别讲银子成了土泥,凭是世上所有的,没有不是堆山塞海的,‘罪过‘‘可惜‘四个字竟顾不得了。〃凤姐道:〃常听见我们太爷们也这样说,岂有不信的。只纳罕他家怎么就这么富贵呢?〃赵嬷嬷道:〃告诉奶奶一句话,也不过是拿着皇帝家的银子往皇帝身上使罢了!谁家有那些钱买这个虚热闹去?〃

正说得热闹,王夫人又打发人来瞧凤姐吃了饭不曾。凤姐便知有事等她,忙忙的吃了半碗饭,漱口要走。又有二门上小厮们回:〃东府里蓉、蔷二位哥儿来了。〃贾琏才漱了口,平儿捧着盆盥手,见他二人来了,便问:〃什么话?快说。〃凤姐且止步稍候,听他二人回些什么。贾蓉先回说:〃我父亲打发我来回叔叔:老爷们已经议定了,从东边一带,借着东府里的花园起,转至北边,一共丈量准了,三里半大,可以盖造省亲别院了。已经传人画图样去了,明日就得。叔叔才回家,未免劳乏,不用过我们那边去,有话明日一早再请过去面议。〃贾琏笑着说道:〃多谢大爷费心体谅,我就从命不过去了。正经是这个主意才省事,盖得也容易;若采置别处地方去,那更费事,且倒不成体统。你回去说这样很好,若老爷们再要改时,全仗大爷谏阻,万不可另寻地方。明日一早,我给大爷请安去,再议细话。〃贾蓉忙应几个〃是〃。

贾蔷又近前回说:〃下姑苏聘请教习,采买女孩子,置办乐器、行头等事,大爷派了侄儿,带领着来管家两个儿子,还有单聘仁、卜固修两个清客相公,一同前往,所以命我来见叔叔。〃贾琏听了,将贾蔷打量了打量,笑道:〃你能在这一行么?这个事虽不算甚大,里头大有藏掖的。〃贾蔷笑道:〃只好学习着办罢了。〃

贾蓉在身旁灯影下悄拉凤姐的衣襟,凤姐会意,因笑道:〃你也太操心了,难道大爷比咱们还不会用人?偏你又怕他不在行了。谁都是在行的?孩子们已长得这么大了,‘没吃过猪肉,也看见过猪跑‘。大爷派他去,原不过是个坐纛旗儿,难道认真的叫他去讲价钱、会经纪去呢!依我说就很好。〃贾琏道:〃自然是这样。并不是我驳回,少不得替他筹算筹算。〃因问:〃这一项银子动那一处的?〃贾蔷道:〃才也议到这里。赖爷爷说,竟不用从京里带下去,江南甄家还收着我们五万银子。明日写一封书信会票我们带去,先支三万,下剩二万存着,等置办花烛、彩灯并各色帘栊帐幔的使费。〃贾琏点头道:〃这个主意好。〃

凤姐忙向贾蔷道:〃既这样,我有两个在行妥当人,你就带他们去办,这个便宜了你呢。〃贾蔷忙陪笑说:〃正要和婶婶讨两个人呢,这可巧了。〃因问名字。凤姐便问赵嬷嬷。彼时赵嬷嬷已听呆了话,平儿忙笑推她,她才醒悟过来,忙说:〃一个叫赵天梁,一个叫赵天栋。〃凤姐道:〃可别忘了,我可干我的去了。〃说着便出去了。贾蓉忙赶出来,又悄悄向凤姐道:〃婶子要什么东西,吩咐我开个帐给蔷兄弟带了去,叫他按帐置办了来。〃凤姐笑道:〃别放你娘的屁!我的东西还没处撂呢,希罕你们鬼鬼祟祟的?〃说着一径去了。

这里贾蔷也悄问贾琏:〃要什么东西?顺便置来孝敬叔叔。〃贾琏笑道:〃你别兴头。才学着办事,倒先学会了这把戏。我短了什么,少不得写信去告诉你,且不要论到这里。〃说毕,打发他二人去了。接着回事的人来,不止三四次,贾琏害乏,便传与二门上,一应不许传报,俱等明日料理。凤姐至三更时分方下来安歇,一宿无话。

次早贾琏起来,见过贾赦、贾政,便往宁府中来,合同老管事人等,并几位世交门下清客相公,审察两府地方,缮画省亲殿宇,一面参度办理人丁。自此后,各行匠役齐集,金、银、铜、锡以及土、木、砖、瓦之物,搬运移送不歇。先令匠人拆宁府会芳园墙垣楼阁,直接入荣府东大院中。荣府东边所有下人一带群房尽已拆去。当日宁、荣二宅,虽有一小巷界断不通,然这小巷亦系私地,并非官道,故可以连属。会芳园本是从北角墙下引来一股活水,今亦无烦再引。其山石树木虽不敷用,贾赦住的乃是荣府旧园,其中竹树山石以及亭榭栏杆等物,皆可挪就前来。如此两处又甚近,凑来一处,省得许多财力,纵亦不敷,所添亦有限。全亏一个老明公号山子野者,一一筹画起造。

贾政不惯于俗务,只凭贾赦、贾珍、贾琏、赖大、来升、林之孝、吴新登、詹光、程日兴等几人安插摆布。凡堆山凿池,起楼竖阁,种竹栽花,一应点景之事,又有山子野制度。下朝闲暇,不过各处看望看望,最要紧处和贾赦等商议商议便罢了。贾赦只在家高卧,有芥豆之事,贾珍等或自去回明,或写略节;或有话说,便传呼贾琏、赖大等来领命。贾蓉单管打造金银器皿。贾蔷已起身往姑苏去了。贾珍、赖大等又点人丁,开册籍,监工等事,一笔不能写到,不过是喧阗热闹非常而已。暂且无话。

且说宝玉近因家中有这等大事,贾政不来问他的书,心中是件畅事;无奈秦钟之病一日似重一日,也着实悬心,不能乐业。这日一早起来,才梳洗完毕,意欲回了贾母去望候秦钟,忽见茗烟在二门照壁前探头缩脑。宝玉忙出来问他作什么。茗烟道:〃秦相公不中用了!〃宝玉听说,吓了一跳,忙问道:〃我昨儿才瞧了他来了,还明明白白的,怎么就不中用了?〃茗烟道:〃我也不知道,才刚是他家的老头子特来告诉我的。〃宝玉听了,忙转身回明贾母。贾母吩咐:〃好生派妥当人跟去,到那里尽一尽同窗之情就回来,不许多耽搁了。〃宝玉听了,忙忙的更衣出来,车犹未备,急得满厅乱转。一时催促得车到,忙上了车,李贵、茗烟等跟随。来至秦钟门首,悄无一人,遂蜂拥至内室,唬得秦钟的两个远房婶子并几个弟兄都藏之不迭。

此时,秦钟已发过两三次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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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床易箦多时矣。宝玉一见,便不禁失声。李贵忙劝道:〃不可,不可!秦相公是弱症,未免炕上挺扛的骨头不受用,所以暂且挪下来松散些。哥儿如此,岂不反添了他的病?〃宝玉听了,方忍住近前,见秦钟面如白蜡,合目呼吸于枕上。宝玉叫道:〃鲸兄!宝玉来了。〃连叫两三声,秦钟不睬。宝玉又道:〃宝玉来了!〃

那秦钟早已魂魄离身,只剩得一口悠悠余气在胸,正见许多鬼判持牌提索来捉他。那秦钟魂魄哪里肯就去,又记念着家中无人掌管家务,又记挂着父亲还有留积下的三四千两银子,又记挂着智能尚无下落,因此百般求告鬼判。无奈这些鬼判都不肯徇私,反叱咤秦钟道:〃亏你还是读过书的人,岂不知俗语说的:‘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我们阴间上下都是铁面无私的,不比你们阳间瞻情顾意,有许多的关碍处。〃

正闹着,那秦钟的魂魄忽听见〃宝玉来了〃四字,便忙又央求道:〃列位神差,略发慈悲,让我回去,和这一个好朋友说一句话就来的。〃众鬼道:〃又是什么好朋友?〃秦钟道:〃不瞒列位,就是荣国公的孙子,小名宝玉的。〃都判官听了,先就唬慌起来,忙喝骂鬼使道:〃我说你们放了他去走走罢,你们断不依我的话,如今只等他请出个运旺时盛的人来才罢。〃众鬼见都判如此,也都忙了手脚,一面又抱怨道:〃你老人家先是那等雷霆电雹,原来见不得‘宝玉‘二字。依我们愚见,他是阳间,我们是阴间,怕他们也无益于我们。〃都判道:〃放屁!俗语说得好,‘天下官管天下事‘,阴阳并无二理。别管他阴也罢,阳也罢,敬着没错了的。〃众鬼听说,只得将秦魂放回。哼了一声,微开双目,见宝玉在侧,乃勉强叹道:〃怎么不肯早来?再迟一步也不能见了。〃宝玉忙携手垂泪道:〃有什么话,留下两句。〃秦钟道︰〃并无别话,以前你我见识自为高过世人,我今日才知自误了。以后还该立志功名,以荣耀显达为是。〃说毕,便长叹一声,萧然长逝了。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大观园试才题对额怡红院迷路探曲折

诗曰:豪华虽足羡,离别却难堪。博得虚名在,谁人识苦甘?

话说秦钟既死,宝玉痛哭不已,李贵等好容易劝解半日方住,归时犹是凄恻哀痛。贾母帮了几十两银子,外又另备奠仪,宝玉去吊纸。七日后,便送殡掩埋了,别无述记。只有宝玉日日思慕感悼,然亦无可如何了。

又不知历几何时,这日贾珍等来回贾政:〃园内工程俱已告竣,大老爷已瞧过了,只等老爷瞧了,或有不妥之处,再行改造,好题匾额对联。〃贾政听了,沉思一回,说道:〃这匾额对联倒是一件难事。论理该请贵妃赐题才是,然贵妃若不亲睹其景,大约亦必不肯妄拟;若直待贵妃游幸过再请题,偌大景致,若干亭榭,无一字标题,也觉寥落无趣,任有花柳山水,也断不能生色。〃众清客在旁笑答道:〃老世翁所见极是。如今我们有个愚见:各处匾额对联断不可少,亦断不可定名。如今且按其景致,或两字、三字、四字,虚合其意,拟了出来,暂且做灯匾联悬了。待贵妃游幸时,再请定名,岂不两全?〃贾政听了,笑道:〃所见不差。我们今日且看看去,只管题了,若妥当便用;不妥当时,将雨村请来,令他再拟。〃众清客笑道:〃老爷今日一拟定佳,何必又待雨村。〃贾政笑道:〃你们不知,我自幼于花鸟山水题咏上就平平;如今上了年纪,且案牍劳烦,于这怡情悦性文章上更生疏了。纵拟了出来,不免迂腐古板,反不能使花柳园亭生色。似不妥协,反没意思。〃众清客笑道:〃这也无妨。我们大家看了公拟,各举其长,优则存之,劣则删之,未为不可。〃贾政道:〃此论极是。且喜今日天气和暖,大家去逛逛。〃说着起身,引众人前往。

贾珍先去园中知会众人。可巧近日宝玉因思念秦钟,忧戚不尽,贾母常命人带他到新园中来戏耍。此时亦才进来,忽见贾珍走来,向他笑道:〃你还不出去?老爷就来了。〃宝玉听了,带着奶娘、小厮们,一溜烟就出园来。方转过弯,顶头贾政引着众清客来了,躲之不及,只得一边站了。贾政近因闻得塾掌称赞宝玉专能对对联,虽不喜读书,偏倒有些歪才情似的,今日偶然撞见这机会,便命他跟来。宝玉只得随往,尚不知何意。

贾政刚至园门前,只见贾珍带领许多执事人来,一旁侍立。贾政道:〃你且把园门都关上,我们先瞧了外面再进去。〃贾珍听说,命人将门关了。贾政先秉正看门。只见正门五间,上面桶瓦泥鳅脊,那门栏窗槅,皆是细雕新鲜花样,并无朱粉涂饰;一色水磨群墙,下面白石台矶,凿成西番草花样。左右一望,皆雪白粉墙,下面虎皮石,随势砌去,果然不落富丽俗套,自是喜欢。遂命开门,只见迎面一带翠嶂挡在前面。众清客都道:〃好山,好山!〃贾政道:〃非此一山,一进来,园中所有之景悉入目中,则有何趣?〃众人道:〃极是。非胸中大有邱壑,焉想及此。〃说着,往前一望,见白石峻嶒,或如鬼怪,或如猛兽,纵横拱立;上面苔藓成斑,藤萝掩映,其中微露羊肠小径。贾政道:〃我们就从此小径游去,回来由那一边出去,方可遍览。〃

说毕,命贾珍在前引导,自己扶了宝玉,逶迤进入山口。抬头忽见山上有镜面白石一块,正是迎面留题处。贾政回头笑道:〃诸公请看,此处题以何名方妙?〃众人听说,也有说该题〃叠翠〃二字,也有说该提〃锦嶂〃的,又有说〃赛香炉〃的,又有说〃小终南〃的,种种名色,不止几十个。原来众客心中早知贾政要试宝玉的功业进益如何,只将些俗套来敷衍。宝玉亦料定此意。贾政听了,便回头命宝玉拟来。宝玉道:〃尝闻古人有云:‘编新不如述旧,刻古终胜雕今。‘况此处并非主山正景,原无可题之处,不过是探景一进步耳。莫若直书‘曲径通幽处‘这句旧诗在上,倒还大方气派。〃众人听了,都赞道:〃是极!二世兄天分高,才情远,不似我们读腐了书的。〃贾政笑道:〃不可谬奖。他年小,不过以一知充十用,取笑罢了。再俟选拟。〃

说着,进入石洞来。只见佳木茏葱,奇花闪灼,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中。再进数步,渐向北边,平坦宽豁,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皆隐于山坳树杪之间。俯而视之,则清溪泻雪,石磴穿云,白石为栏,环抱池沿,石桥之港,兽面衔吐,桥上有亭。贾政与诸人上了亭子,倚栏坐了,因问:〃诸公以何题此?〃诸人都道:〃当日欧阳公《醉翁亭记》有云:‘有亭翼然‘,就名‘翼然‘。〃贾政笑道:〃‘翼然‘虽佳,但此亭压水而成,还须偏于水题方称。依我拙裁,欧阳公之‘泻出于两峰之间‘,竟用他这一个‘泻‘字。〃有一客道:〃是极,是极!竟是‘泻玉‘二字妙。〃贾政拈髯寻思,因抬头见宝玉侍侧,便笑命他也拟一个来。宝玉听说,连忙回道:〃老爷方才所议已是。但是如今追究了去,似乎当日欧阳公题酿泉用一‘泻‘字则妥,今日此泉若亦用‘泻‘字,则觉不甚妥。况此处虽云省亲驻跸别墅,亦当入于应制之例,用此等字眼,亦觉粗陋不雅。求再拟较此蕴籍含蓄者。〃贾政笑道:〃诸公听此论若何?方才众人编新,你又说不如述古,如今我们述古,你又说粗陋不妥。你且说你的来我听。〃宝玉道:〃有用‘泻玉‘二字,则莫若‘沁芳‘二字,岂不新雅?〃贾政拈髯点头不语。众人都忙迎合,赞宝玉才情不凡。贾政道:〃匾上二字容易。再作一副七言对联来。〃宝玉听说,立于亭上,四顾一望,便机上心来,乃念道:

绕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脉香。

贾政听了,点头微笑。众人先称赞不已。

于是出亭过池,一山一石,一花一木,莫不着意观览。忽抬头看见前面一带粉垣,里面数楹修舍,有千百竿翠竹遮映。众人都道:〃好个所在!〃于是大家进入,只见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上面小小三间房舍,一明两暗,里面都是合着地步打就的床杌椅案。从里间房内又得一小门,出去则是后院,有大株梨花兼着芭蕉。又有两间小小退步。后院墙下;忽开一隙,得泉一派,开沟仅尺许,灌入墙内,绕阶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

贾政笑道:〃这一处倒还罢了。若能月夜坐此窗下读书,不枉虚生一世。〃说毕,看着宝玉,唬得宝玉忙垂了头。众客忙用话开释,又说道:〃此处的匾该题四个字。〃贾政笑问:〃哪四字?〃一个道是〃淇水遗风〃。贾政道:〃俗。〃又一个是〃睢园雅迹〃。贾政道:〃也俗。〃贾珍笑道:〃还是宝兄弟拟一个来。〃贾政道:〃他未曾作,先要议论人家的好歹,可见就是个轻薄人。〃众客道:〃议论得极是,其奈他何?〃贾政忙道:〃休如此纵了他。〃因命他道:〃今日任你狂为乱道,先设议论来,然后方许你作。方才众人说的,可有使得的?〃宝玉见问,便道:〃都似不妥。〃贾政冷笑道:〃怎么不妥?〃宝玉道:〃这是第一处行幸之处,必须颂圣方可。若用四字的匾,又有古人现成的,何必再作。〃贾政道:〃难道‘淇水‘‘睢园‘不是古人的?〃宝玉道:〃这太板腐了。莫若‘有凤来仪‘四字。〃众人都哄然叫妙。贾政点头道:〃畜生,畜生,可谓‘管窥蠡测‘矣!〃因命:〃再题一联来。〃宝玉便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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