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有爱倾城第13部分阅读(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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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有例外,就是身怀六甲的女人在身边经过的时候,只有在那时候,医院才变成了玫瑰的颜色。舜茵不紧不慢的在大楼下踱步,她有些不好意思去找郑学敏。虽然在子辰那里她大获全胜,可是这么快就又回来报道,多少让人觉得脸红。她后悔没听丈夫的话,害得儿子现在没奶吃,不过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就厚着脸皮上去吧。

郑学敏的办公室在住院部裙楼,绕过门诊楼,穿过隔离带,就能看见住院部三个红色的宋体字,住院部楼下围着一大帮人,附近停着辆警车,几个警察拉起了警戒线,有穿着白大褂的警察蹲在地上,看样子出了什么事。舜茵避开人群,坐电梯上到七楼,楼道里挤满了医生护士,嗡嗡的议论着什么,舜茵疑惑的看看他们,来到郑学敏的办公室,办公室里有两个警察,其中一个在询问护士长,另外一个拿着相机,从窗户探出身往下拍照。舜茵的心脏突然紧缩成一团,贴门站住,默默注视屋里的人。

护士长看见了她,走到面前,脸上是哭泣引起的红潮。

“前段时间郑主任和我们聊天的时候提过,说儿子的高考分数出来了,上第一志愿可能有困难,托人帮忙要不少公关费,她的钱又在股市套住了,我们没想到她这么困难”

护士长手里捏着一张纸,送到她面前:“这是从郑主任办公桌旁边废纸篓里找出来的遗书草稿。里面有几句话是对你先生说的。这几句话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没写进遗书里去。”

遗书很简单。郑学敏的丈夫工伤后长年卧床,她独自抚养儿子,没有欠债。遗书最后一段涂改得很厉害,勉强辨认得出那上面写着:子辰,阿姨知道你是好孩子,不过,坐庄这类事情以后还是不要做了,阿姨觉得不大好。祝你和舜茵,还有宝贝全家幸福,万事如意。

舜茵手中的遗书像一片洁白的羽毛,轻盈的飞舞到空中,她不顾一切的将那纸片牢牢攥回手心,她的腿和身体分裂成两个独立的物体,想要飞奔,下肢却失去了知觉,她竭尽全力拖动麻木的双腿冲下楼,郑学敏的遗体上盖着白布,头部那里有滩晦暗的血迹,从一尘不染的白布下扩散开来,浸滛了灰色的水泥地面。

她还能看见那一年夏天,背着羸弱少女的少年,在门上轻叩,他喊了一声“郑阿姨”,办公桌后面那个女人温和的笑脸。

舜茵的脚步逐渐变快,变成疾走,变成跑,变成狂奔。冲过遥远的路,冲过所有的桥,冲过世界上每一个行人,冲过苍凉的岁月,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她破门而入,像冲到终点的触线,双手扣住了办公桌坚硬的边缘。

办公桌后面的年轻男子多美,熟悉的脸庞一如那年夏天的飘逸少年,舜茵把手中的纸抹平,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她细心的将纸张倒转一个方向,以便他能阅读。子辰的目光在纸上停留了片刻,移到舜茵的脸上,他的神色说明他已经全部看完了。

舜茵的眼睛里全是泪水,战抖的双唇里吐不出一个字,她缓慢的扬起手,对着那失却血色的脸庞狠狠扇了过去,死寂的空中爆发出沉重的闷响,子辰没有躲闪,但舜茵的力量太大,他的脸被打得侧向一边,脸颊瞬时浮现出清晰的指印,他抬起手慢慢拭去嘴角的血迹,没有一句辩驳。

舜茵从胸腔里发出一声呜咽,劈头盖脸的打过去:“你不是连鱼都不忍心杀的吗你不是看见小鸟从树上掉下来,都会捡起来放回窝里去的吗你不是比所有的男人都善良,都有正义感的吗你怎么会卷入这种玩弄资本、丧心病狂的钱币骗局你怎么会冷血到无视那么多家庭和性命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人过去那个纯真的孩子哪里去了你还给我你还给我你还给我”

子辰任由她殴打,只是在她的腹部差点撞到桌角的时候抱住了她,舜茵被这温柔的拥抱击溃,软倒在他怀里,不由自主吻向他脸上的指印,子辰把脸朝旁边让了一点,避开她的亲吻,安静的问:“舜茵啊,我好看吗”

舜茵抽噎着,用力点了下头。

子辰依然是宁静的声音:“不算难看是不是可是剥掉我的皮肤,下面是肉、骨头、血管和内脏,与任何一个男人没有区别。那么你爱的是我的什么呢灵魂那太飘忽了,就像我们从小被教育要热爱生活,生活是什么生活是物质世界的灵魂。这个世界,即使人们拼命的建造楼房,修筑公路,超越前人,向着所谓的文明世界飞跑,但剥掉这一切,世界只是个丛林。和我们看到的那些猛兽出没,危机四伏的丛林毫无区别。”

他把舜茵轻轻按在沙发上:“人们造出很多词汇和观点,说服自己相信人类代表着正确的方向,但这掩盖不了人类贪婪和掠夺的本质。基督教说存在末日审判,事实上人类一直在被审判和惩罚,但人类太愚钝、太无知,太狂妄了,如果神灵存在,神灵也对此无能为力,只能看着他们灭亡。

舜茵,当我发现对抗不了我是人这个本质之后,我就想,那就像一个人那样活下去吧。守护我心爱的女人,在我自己的原则内尽可能善良。我没有办法到达善良的终极,因为那意味着毁灭。

舜茵,我不是什么天使,我只是人。我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喜欢你,喜欢你的身体,喜欢你脸红的样子,喜欢你抚摸我的感觉,喜欢你随时随刻的动人,喜欢你总是那么天真,我这样为你付出是因为可以让我自己快乐。你的人生千疮百孔,可你依然那么干净。我喜欢干净的女人。舜茵啊,我一点也不高尚,请你不要再用神的标准来看待我,那对我真的不公平。”

舜茵半晌无语,冰凉的手指软绵绵垂在子辰肩上,她凝视着丈夫,这个豆蔻年华时一眼千年的男人,这个在她绝望灰暗的生命历程中强光般耀眼的王子,这个在充盈着眼泪的寂寞中永远于身边守护的天神,她的心静悄悄流出了血,正被什么顽强的撕裂开来,窗外鲜花如锦,风不动,竟是春天。

她从手袋里掏出钱包,那是子辰给她在西班牙买的,绣有民族图案,色彩艳丽。舜茵打开按扣,将银行卡一张一张抽出来,放在桌子上:“所有的都在这里了,你拿回去吧。还有,我暂时不想看到你,儿子我抱回安徽,颜颜也一起去。”

子辰没有挽留,把桌上的卡一股脑抓在手里,拉开抽屉扔进去。舜茵说:“郑阿姨的儿子,你必须负责到底。”

“我可以负责。但这次不是我做的。”

“有区别吗”舜茵大喊,掉头冲出办公室。

子辰弹开桌上的玳瑁烟盒,取出烟点燃了,靠在椅子上,朝着天花板徐徐吐出一口,他又开始感觉到一种熟悉的晕眩,甩了下头,似乎没有用,身体内部的疼痛隐隐发作,他的视线落在桌角的小相框上:薄施粉黛的舜茵抱着光屁股的辰辰,眼角笑出细细的浅纹,卧蚕很饱满,巧妙的勾勒在睫毛下端,颜颜站着,手牵着妈妈的衣角,脸上是兴高采烈的鬼脸。子辰被口中的烟雾呛了一下,咳嗽起来,伸出手,把沾在相片玻璃上的一点柳絮拿开。

二三环线之内有很多老住宅楼,也只有在这类住宅楼里,才能见到一些都市中鲜有的老人。除此之外,城市的地铁和街道上汹涌着年轻的充满欲望的面孔,躁动不安,带着远方的风尘和攫取的梦想,熙熙攘攘穿梭。郑学敏的家在二楼,房间格局是老式的两室一厅,光线很暗,阳光基本被阻隔在窗台前,屋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卧室墙上挂着一些年轻父母和孩子的照片,还有面写着“送子观音”字样的锦旗。床上躺着一个骨瘦如柴的中年男子,实际上,男子已看不出年龄,他的双颊凹陷,牙床有些突出,无神的眼睛在干瘪的眼眶中迟钝的镶嵌着,半天也不动一下。郑学敏的儿子立在床边的柜子前,那是个老成的少年,剪得短短的头发下面是一张坚定的脸,只有生长在磨折与困苦中的人,才会有那样坚定得近乎麻木的表情。

屋里弥漫着一种经年被药品熏染造成的奇异香味,阳台上甚至还晾晒着郑学敏枣红色的保暖内衣,子辰示意郑学敏的儿子跟自己到客厅说话,少年顺从的跟了出来。

“你爸爸的病需要住院吗”他问,“换一套明朗些的房子吧,对病人比较好。等我找好了,你们就搬过去。”

少年缓缓抬起目光,森冷如刀:“这是我妈妈得到的补偿吗”

子辰没有立即回答,他能感觉到这话语的背后雷霆万钧,少年暴跳起来:“我讨厌你们这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哥讨厌你们在事后惺惺作态摆出一副慈善的假脸我妈妈说你是好人,我一点也不觉得,你最冷血,最狠毒,最没有人性了你把全世界的钱都给我,也换不回我妈妈我把这些钱全还给你让你妈妈去跳楼吧”

子辰看着他,语调风平浪静:“我妈妈已经去世了。在我比你还小很多的时候就去世了。此外,你有一个朝夕相对的父亲,我没有。你所谓的公子哥,那是一个标签,与我本人没有任何关系。你妈妈是我妈妈的同学,看着我长大,在我心里,她也是我的母亲。关于这件事,我不想做任何辩解,但有一点必须说明白:我给你钱,是因为我知道郑阿姨最大的希望在你身上,你就是她的全部。照顾好你的父亲并使自己成长为一个男人,是你责无旁贷的使命。”

少年噙着泪水呆立在屋角,哭肿的眼睛里失却了凶光,茫然无措。子辰打开房门下了楼,少年追出来,却没喊他,扎煞着双手站在那里,子辰回身看他:“需要帮助随时找我。就算没什么事想聊天也可以。”

少年在楼梯口坐下,手交握起来垂在两腿中间,由于逆着光,看上去是个倍觉稚嫩的剪影,门在这个剪影后面洞开着,四周寂静,鸦雀无声。

京城里有很多间私人会所,外观未见得多么显眼,但进入大门后就别有洞天。时昕鸰在其中一家会所有个总统套房,里面包括桑拿室、淋浴室、桥牌室、会议室、大床卧室、保安卧室、两个卫生间,除冰箱电视音响这些必备的,还有壁画、古玩、毛裘沙发、钢琴和巨大的水族缸,他没什么事的时候能在里面耗上一整天,包括约见客户,看典藏的影碟和打国际长途。他从不带娱乐场所的女孩子到这个套房来,他认为那些女孩子无权进入他的私密空间。

今天他把全家都聚集在一起了。不过只是名义上的在一起:俪萱在那个日本产的电动水床上看时装画报,安安在娱乐厅玩游戏,子辰坐在露天阳台的藤椅上抽烟。

时昕鸰示意安安关掉游戏机,安安在遥控器上按了一会,室内那嘈杂的声浪消失了。安安是盘腿坐在地毯上的,身上套着做瑜伽的休闲服,头发拢起来编了条独辫,蓬松的垂在背上。时昕鸰把安安的肩膀调转方向,对住阳台:“喜欢哥哥吗”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子辰架在白色扶栏上的双腿十分修长,精美的骨骼藏在矫健的身躯里,玉树芝兰,刚柔相济。他前额的头发被风吹得飘落下来,擦着高挺的鼻梁拂动,闭合的双唇百合般优雅。

安安说:“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时昕鸰学着安安的样子盘腿坐下,安安是舞蹈专业出身,双盘姿势很轻松,时昕鸰尝试一下放弃了,改成单盘。他说:“这个问题你必须回答,因为对你的幸福至关重要。你想让哥哥做你丈夫吗”

时昕鸰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开玩笑,安安回答得也不像在开玩笑:“想。非常想。”

“那好,我们一起来想想办法。”时昕鸰说,“你嫂子和你哥哥分居了。我查过,她回安徽去了,不过迟早会回来的。这对我们是个机会。那女人嫁到我们家,除了会分走我们的家产,没有任何用处。没用还罢了,她以前的那些事让我越想越不舒服。我们家最好不要有外人介入,因为只有我们四个人才能彼此信任。”

安安对他的说教不感兴趣,打断了他的话:“我觉得哥哥不会同意的。你能解决这个问题的话,其他就不是问题。”

“他当然会同意。只要我们能让他永远无法面对你嫂子就可以了。到那时候,他除了娶你,还有其他选择吗”

安安不相信的神色,顺口说:“难道拍些照片还是干脆录像”

“你可真机灵啊,这些手段在任何时候都有用处。让我想想有没有更高明的办法,如果半小时之后我还想不出来,那就按你说的做。”

安安愣在那里。

时昕鸰用手指扣着两只酒杯,另一手攥着瓶82年份的carruadesdefite,来到子辰身边坐下,倒了一杯递给他,子辰接在手里,但并不喝,眼睛依旧看着阳台外面的公路立交桥,说道:“爸,我要辞职。”

时昕鸰丝毫没有吃惊的表现,抿了口酒,脸上现出满意的笑容,他看着儿子:“辞职以后做什么呢”

“没想好。”子辰说,“我太累了,想在家呆几年。至于究竟做什么,以后再说。”

“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选择利用别人赚钱,还是让别人利用你赚钱。你把这个想清楚,做哪个行业都一样。”

“我可以什么都不做,现在的钱够用了。”子辰有些孩子气的回了一句。

“你可以什么都不做啊,只管享受好了。你还这么年轻,这是不错的主意。等你享受到一定程度,你会越来越喜欢钱,那时候你会回来的。”

“爸,你有没有过真正的感情人的所谓奋斗,是为了奴役愿望,还是为愿望所奴役”

“真正的感情”时昕鸰重复了一遍,“真正的感情,其实就是不思进取。你认为一个女人好,其实世上肯定有比她更好的。可你自甘堕落的说那是真正的感情,你必须为之负责,你还为之疯魔,结果呢你放弃了什么”

“你胃口太好了。可我吃不了那么多。”

“你太不成器了”

“我只要我认为重要的。”子辰把酒杯放在阳台上,起身离开,丢下一句话,“这酒的颜色像血,我不喜欢。”

时昕鸰笑了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子辰进到会议室,关上房门,拿起手机拨号,舜茵没有接,再试一次,仍然不接,他换了个号码,拨给冯余。

“有空吗出来喝酒吧。”

子辰连外套都没拿,抓起钱包就出了门,做面膜的安安从卧室追出来,跑到走廊上,电梯门刚刚关闭。

请饶恕我的软弱

东城酒吧扎堆的有好几个据点,对于不经常泡吧的人来说很有吸引力,可极少出去消遣的子辰对那些地方一点也不熟,冯余把他叫到舞蹈学院附近的一家全木质装修的小吧,子辰到了以后对搁在桌上的扎啤一点没碰,闷头发短信。

冯余忍耐了半个钟头之后终于说:“发短信是不是也需要一种氛围所以还得挑个风情万种的场所你再这样继续浪费我的时间,你得付费。”

子辰仍然在发,身体稍稍挺起,腾出一只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钱包,头都没抬丢给冯余,冯余把钱包里所有的钱都抽出,连硬币也统统倒在桌上,他说:“你现在还剩下市政交通卡,所以地铁停运之前你最好结束短信工程赶紧回家,不然就准备在这里留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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