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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向画像磕了三个响头。

薛蘅看着谢朗磕完头站起来,眸色方缓和了些。她起身躬腰,接过谢朗手中圣旨,展开细看后,想了许久,方道:“你们从涑阳出发,走的哪条路?”

“装成商旅,走的水路,到长歌渡之后走的澜州。我查探过,并无人跟踪。”谢朗顿了一下,又道:“师叔请放心,来的十余人都是高手。而且我带有令牌,万一风声泄露,沿途出现情况,可调用各州府的人马。”

薛蘅再度沉默,手握密旨,在屋内慢慢地踱步。

谢朗等了许久,见她还在沉思,正要说话,薛蘅忽然抬起头,喝道:“进来!”

门外,一个人影慢慢的蹩了进来,身上衣衫湿透,正是先前那名少年。

少年噘着嘴,慢慢移进来。薛蘅冷声道:“去,跪下!”

少年似是极怕她,老老实实在画像前跪下。薛蘅拿起一根戒尺,用力拍了一下长案,“做错什么了?”

少年低头道:“不该偷酒喝。”

“还有呢?!”

“没有用心值守。”

“还有呢?!”薛蘅的声音十分严厉。

少年眼中隐有泪水,抽噎道:“不该没有细问来历,擅自放陌生人上山,又挟隙报复,令客人落水。”

薛蘅再提高了些声音,“还有什么?!”

少年哭了出来,“不该逞一时威风,把船给弄破了。呜―――这是二哥设计了很久的,呜―――三姐不要打我―――”

薛蘅拿起戒尺,用力打在少年背上。“啪”声劲响,少年嚎啕大哭。

戒尺落得更响,少年也哭得更为大声,谢朗眼见薛蘅这般凶恶,又见那少年一味挨打,并不躲闪,怜惜之情大盛。他大步向前,探手扼住薛蘅手腕,怒道:“他再犯错,你做姐姐的,怎么舍得这么打他?!”

薛蘅微愣,转而将戒尺一丢,一股大力推得谢朗连退数步。她面无表情地转回椅中坐下,也不看谢朗,仿佛室内并没有他这个人似的。

少年跳了起来,满面责怪之色,指向谢朗骂道:“你个臭小子,管什么闲事!本来三姐打打我就好了,这几尺不挨,我又得去抄《大戒训》,你小子害苦我了!”

谢朗“啊”了声,少年怒气冲冲地甩手出去,到了门口,回头恨恨道:“我说师侄,你以后少管闲事!”

谢朗张口结舌,这才想起,按辈份,自己也得称这少年为一声“小师叔”。

他正发愣,薛蘅带起一阵阴冷的风,从他面前走过,丢下一句话,“师侄,你且去前堂,给不给《寰宇志》,如何给,我晚上再给你一个答复。”

她消失在回廊尽头,站在椅背上的小黑鸣叫一声,冲天而去。大白也大叫一声,急急跟上,一黑一白追逐而去,消失在天际。

薛蘅一路盘算着,走进风庐。见二哥薛忱正在配药,忙过来帮他捣药。薛忱推动轮车,取了个砂煲过来,又看了看她的面色,微笑道:“阿定又闯祸了?”

“是,他把朝廷的人弄到水里去了。”

薛忱笑道:“阿定肯定是穿好了藤衣再去挨的戒尺。”

薛蘅用力捣着药,又用手捻了捻,见差不多了,唇边才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有人多管闲事,尺子没挨够,他只得抄书去了。”

薛忱哈哈大笑,摇头道:“活该!”笑罢,又道:“三妹,你对阿定,会不会太严厉了些?我总觉得他那个年纪,管得太严了,反而不好。”

薛蘅出了会神,道:“二哥,我总记得娘去之前对我说的话。”

薛忱面色一暗,薛季兰临终前的殷殷嘱咐浮现眼前,他叹了口气,道:“也是,阿定这性子,不压着他些,还真能把天清阁给拆了。”

“嗯,他今天还把船给毁了。”

“算了,三妹,让他们再造一艘吧。”

薛蘅恨恨道:“这一艘船,抵得上穷人家一年的花费。他不好好值守,放山民上来求医,反而为了一句话,就―――”

炉子上的水“突突”直响,她止了话语,将水倒在木盆中,又将药倒进去,端到薛忱身前。

薛忱忙道:“三妹,我自己来吧。”

薛蘅蹲下,替薛忱除去鞋袜,将他的双足泡入药水中,十指轻轻用力,替他按摩着双足的穴道。

“三妹,我―――”

薛蘅却不理会,用力按上他足底的穴道,许久才开口,语调稍带些不耐烦,“这药到底有没有效?”

薛忱无声地苦笑,低下头,望着自己那双因在洪水中浸泡太久而自幼瘫痪、十分瘦弱的脚,他慢慢伸出右手,替薛蘅将鬓边一缕散发拨至耳后,轻声道:“好些了。”

薛蘅动作稍停了一下,又用力按着,低低道:“那就好。”

“三妹。”

“嗯。”

“你真的决定,将《寰宇志》交给朝廷?这可是你耗尽心力才找到的。”

“是。”薛蘅指间用力,轻声道:“二哥,我时常在想,二十年前,若是没有那场洪灾,我不会成为孤女,与亲人离散。而你,也不会落成这样―――”

薛忱呆坐椅中,怔怔出神。在滚滚波涛中翻滚挣扎的孩童哀号着、求救着,声声凄怆入骨,这记忆如此深刻,午夜梦回,纠结难去。

二十年了,若是没有那场洪灾,自己是否还是锦衣玉食的县府公子?是否会是意气风发、策驹踏香的风流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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